骗子搞出的笑话文心再雕梦

第91章 聋鼻子道士

清末民初时,汉口有个道士,道号披霞,自称披霞散人,实名吏德成,应山县人氏。

披霞散人自称是正一派道士,自幼在应山修道,后移居汉口,住在长堤街,居家修行。

披霞散人平日谋生的手段与其他道教各派无异,主要是做道场、做法事、驱鬼、降魔、给人治病。

披霞散人与汉口的各大道观道观不同的是,他每天游走于市井之间,常去汉口的热闹场合进行游说,当时的六渡桥、歆生路是他常去的地方,接触的人多了,因此大小道场和法事都不断。

披霞散人在与人们接触时,有个生理缺陷,就是鼻子有些齉,汉口话叫聋鼻子。与人说话时,声音好像都在鼻子里堵着,发出的声音不清晰。

平时,汉口人与他当面时,称他披霞道士,背地时则称他是聋鼻子道士。披霞散人也因他这鼻子聋,才因祸得福,遇事呈祥。

聋鼻子道士能在汉口出名,是因他在汉口做了两个出名的大事。

却说当时是北伐革命期间,官方允许了湖北黄孝花鼓戏在汉口新市场(民众乐园)表演,民间一些黄孝花鼓戏班,争相上台竞技,因这种地方戏累有让人津津乐道的好节目出现,官方就将这黄孝花鼓戏,改了个雅名,叫楚剧。

当时在六渡桥,最有名的楚剧丑角叫张丑货,他演的丑角每回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捧腹大笑,汉口人在茶余饭后也竞相模仿他的动作。当时汉口流行一句话叫做:汉口除了张丑货,再无第二个好丑角。

有一回,张丑货正在台上演楚剧葛麻,因葛麻一角在剧中有站着打磕睡这一场面,张丑货演得维妙维俏。那天,他因演站着睡觉的时间过长,与他对戏的人怕他误了戏,在台词中暗示他:“葛麻啦!你那么贪睡,站着睡了这长时间,小心圆外把你辞退了呀!”

张丑货听了,仍不清醒,没有反应,仍然做了个怪象,站在那里。对戏的急了,跳进来骂道:“狗奴才,听到了没有?”

台下的观众就是想看他演的丑角,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张丑货在故意抢戏,又见台上的人跳起来骂他,逗得大笑。

对戏的看他久无反应,伸手拉他时,他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班头一看事情不妙,这才把张丑货抬了下台来。

张丑货本是汉阳人士,在汉口已有家室。

张家住硚口居仁门,戏班的人把他抬回家后,准备安排后事。第二天的汉口新闻报对著名丑角张丑货的离世亦进行了报道。汉口的广大戏迷知道后无不惋惜!一些人纷纷前往居仁门张家悼念!一时间张丑货家门前人山人海!

聋鼻子道士也是张丑货的戏迷,听说丑角离世,也去那里看看,想亲自为他做道场进行超度。他走到张丑货家门口时,张家家属问:“仙道是从大道观来的吧?”

聋鼻子道士含糊不清地说:“非也,非也!”

家属连忙说:“多谢道长关心,我家已派人到大道请道士去了。”

聋鼻子解释道:“我是张丑货的戏迷,只为看他一眼。”

他说着来到屋内,只见张丑货的身体被大头朝下(南),直挺挺地摊在大门旁边的门板上。但观其面色,并不灰暗,于是聋鼻子道士出于职业习惯,把手搭在张丑货的手腕上,摸他的脉。

报纸上说,这张丑货是昨天就死了的人,已在门板上摊了一天一夜,有人看到这道士拿死人的脉,嘲笑道:“这是来了神仙吗?能把死人医活?”

聋鼻子确实也没摸到什么动静,就聋着鼻子,自言自语说:“已做了鬼,人不在了!”

一旁随他进来的家人见他给张丑货拿脉,又好像听他说:“烧点热水,拿暖壶来。”以为死人有救,连忙跑去烧开水,放到暖壶中,递给聋鼻子道士。

聋鼻子道士看有人拿暖壶来,有些不解,搞不清是什么意思,那人看他不动手接壶,就主动自作聪明说:“那我来吧,是要把暖壶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吧?”

聋鼻子道士只得点头说:“是的,是的。”

他嘴里虽说“是的”,但知道一定是闹了笑话,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忽然发现那死人张丑货的指头动了一下,先是吃了一惊,随后马上觉得自已要走好运了,于是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法剑,沿着张丑货的身体来回比划,又做一些道人的驱鬼动作。

大约过了两分钟,张丑货突然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在这里?”

众人见死人活了,而且是现场看到聋鼻子道士把张丑货从死人救成了活人,大家无不佩服。

张丑货的夫人王氏本是哭晕了的人,被族人用一盆凉水泼醒,说:“你老公活过来了!”

王氏赤着脚路到堂屋看时,男人真的坐了起来,于是喜得抱头痛哭,然后跪到聋鼻子道士跟前,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聋鼻子道士把汉口有名的楚剧丑角张丑货救活后,因此一举成名,武汉三镇都知道了这个聋鼻子道士。不少生意上门来。

却说汉口花楼街有个汉绣楼,在汉口非常出名,老板是一个汉绣圣手,名叫明绣娟,她的绣楼所绣的布锦和衣物,各种图案不论是花鸟鱼虫,还是飞禽走兽,都是栩栩如生。武昌、汉口、汉阳及周边地区的县市,都到她这里进货。

汉绣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历史悠久,明老板是这一行业的传承人,为了在汉绣中注入带有文化风情的素材,比如诗词歌赋之类,明老板特地请了一个老师给女儿绣梅上诗词文化课。那老师是一个青年才俊,跟绣梅上了一段时间的诗词课后,老师因故去了外地,再没回来。那绣梅一直暗恋老师,却终日不得相见,想出病来,得了严重的相思病。

那绣梅越病越重,不思饮食,开始倒床不起,她的眼睛常常半睁半闭,人也是半死不活。明老板开始不知原由,请郎中也看不好她的病。一天看到床下有绣梅用毛笔写的片言只语:日日思君不见君。才知是相思病。

那明老板听说聋鼻子道士把名丑角从死人医成了活人的事后,连忙赶到长堤街来聋鼻子道士为女儿治病。

聋鼻子道士听了明老板说的情况,心中没有十足把握,但他聋着鼻子说:“我先去看一看才说。”

聋鼻子道士来到汉绣楼,看到那绣梅已是奄奄一息。

他开始苦思瞑想,用什么法子来给绣梅治病,实在想不出来时,把自已急得要解手,顿时想起先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有一种大粪疗法,能治这相思病,于是对明老板说:“明老板,你可派人挑一担大粪来,我有用场。”

明老板将信将疑,果然叫人从大智门火车站挑了一担粪来。聋鼻子道士本来鼻子不好,但老远仍闻到了恶心的臭气。

他感觉不对,这么臭的新粪,会熏死人的。

他又想起书中的细节,治这种病必须是经过发酵后,黑色的大粪,臭中有香,乡下人称之为粪香。于是他又吩咐别人去郊区农庄,找个茅房,挑那种大粪。

明家人依计而行,待大粪挑来后,聋鼻子道士把一担大粪统统都泼在了明小姐的房间里,然后关上房门。

过了一刻钟,只见小姐在房间里大叫起来,人们进房时,她又大口吐出一些浓痰来。

聋鼻子道士说:“这就好了,就是这些痰让她迷了心窍!”

他说着,一下子把明小姐抱出来,放在堂屋坐下。

小姐开口说:“娘,我睡了多久哇?”

明老板喜出望外,招呼女儿洗浴更衣,然后给了聋鼻子道士一笔可观的费用,因此聋鼻子道士名声更响。

聋鼻子道士渐渐在汉口有了声望,各种场合有人请他。

有一天,汉口江湖上的大拐子、新市场(民众乐园)的老板请江湖上的人吃饭,那天周少贵和这聋鼻子道士坐到了一桌。

新市场就是江湖人出入的地方,新市场老板接江湖人吃饭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天酒桌上一些人都抬举那聋鼻子道士,他就开始有些自满,做出神乎其神的样子,目中无人,他在多喝了几杯后,鼻子突然不聋了,清楚地对周少贵说:“你姓周的我听说过,只不过是一个拆白的角色,哪配在这里跟我们坐在一起!”

在坐的很多是周少贵的朋友,听此话有些尴尬,打圆场说:“周先生别怪,这聋鼻子喝多了!”

聋鼻子道士又清楚地说:“我才没喝多呢!”

周少贵向四周看了看,眼睛盯着聋鼻子道士说:“我问你,汉口有大道观,汉阳有元妙观,武昌有长春观,黄陂还有养生观,你是哪个观的道士呀?你鼻子根本不聋,你平日装聋就是为了糊弄人,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周少贵说罢起身走了。

知宾看周少贵生气要走,就重新安排了个地方坐席。那知宾还对周少贵说:“一会儿那道士有一个现场治驼子病的表演,你可不能错过!”

原来聋鼻子道士以前做了两件大事,人们竞相传颂,后来,时间一长,人们象忘记了他一样,人们对他的宣扬偃旗息鼓,他开始还不甘寂寞,还想被人们再关注一次。

酒席快散时,知宾叫人捡开一张桌子,铺上白布说:“诸位!诸位!我们马上请披霞道长给我们大家表演现场治驼背病。”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驼背人来。

那人驼着背,局促地走到桌边站着。

周少贵本是准备走的人,一看那驼背,周少贵有些眼熟,想起他是一个常在六渡桥卖洋火的人,便知道这是聋鼻子道士设的一个做秀的局。

这时聋鼻子道士开始对患者问话:“你这背驼多长时间了?”

那驼子用汉川话答道:“我是从小就驼的,有几十年了!”

聋鼻子道士:“贫道今日就叫你的背直起来!”

周少贵突然上前说:“聋鼻子!这病我也会治。”

他说着就叫那驼子扒下,驼子想不扒,被周少贵踢了一脚。驼子再看仔细看人时,发现是周少贵,相互认识,不得已扒下了。

周少贵从旁边下了一块门板,压在那驼子背上,用力一踩,那人立即躺直了。周少贵还不松脚,那人在地下喊道:“我已经好了,别踩了!”

周少贵说:“你今天不说实话,我今天就不松脚。”

那驼子说:“我不是驼子,是聋鼻子道士花钱请我来做戏你们看的!”

大家听这人一说,立马炸了锅,人们纷纷向聋鼻子道士吐口水。

聋鼻子一世的英名,就此全毁于一旦。

聋鼻子对自已做的事后悔莫及,因弄巧成拙,把自已先前的名声也淹没了,眼看在汉口再不好混下去,就又想了个办法,想弄些钱财,做回老家的路费。

一天,周少贵和一些江湖上的人,都收到了聋鼻子道士发来的非常恐怖的请帖:

周先生:

贫道经看天相,已算到自已将在某日某时去世,请您于某日下午来陋室一聚,以解今世恩怨,也作道别!切切!

落款:披霞散人。

周少贵看了这个帖子,吓了一跳,慎得慌。这聋鼻子应该是做拆白党的材料,连这种事都想得出来,真够利害!

到了某日,周少贵在长堤街找到聋鼻子道士的家。

聋鼻子道士的家门口放着一口大黑棺材,棺材的盖子还敞开着。棺材旁边开着五六桌酒席,有人已开始喝酒。聋鼻子道士神情镇定,目无表情,向每个桌上的人敬酒。他自已也喝。

当他看到周少贵时,向他拱手说:“多谢周先生能来送贫道一程!”

周少贵说了几句客气话,送了份子钱,就去落坐。

酒过三巡后,聋鼻子道士就向各位告别说:“我的时间到了,现在就走,这世我有对不住的地方请各位原谅!”

话说完后,身体开始晃了起来,看样子是站不住了,早有两个人将他扶住,走到棺材边,他自已坐进去,慢慢睡了下来。

喝酒的人都围了过来,不舍地看着他。

聋鼻子道士慢慢闭上了眼睛。

夫人扑在棺材边,嗦嗦啦啦哭了起来……

过了个把时辰,有人就把棺材盖了,用大铁锤钉上棺材钉子,吹吹打打往铁路外的芦苇荡走。

这时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埋棺材的坑早就有人挖好了,人们看时,那坑并不深。

棺材下井后,炸了鞭,烧了钱纸,人都往回走。

周少贵并没随着送葬的人回去,而是藏在芦苇里,看聋鼻子道士的戏是怎样的演下去。

不一会,听到新坟里有很大的响声,周少贵走近看时,听到里面有木板破裂的声音,随后,那坟里伸出了一根胳膊粗的竹管子出来,竹管里明显听到有人的喘气声。

周少贵上前,一把用衣服堵住那竹管的出气口,这时里面发更大的敲击声。

过了一会,周少贵又松开竹管的出气口,里面又听到喘气声,夹杂着求情的声音说:“大侠饶命啦!我服你了,快救我出来吧!”

周少贵用衣服捂着自已的嘴,别着外地口音说:“你若猜到我是谁了,我才求你出来?”

聋鼻子道士带着哭腔说:“你一定是周少贵,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