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两尾的蛐蛐
汉口人在形容一个人好斗时,有个老话说:“这个人是两尾的蛐蛐,轻轻一掂,就炸了毛,拚个你死我活。”
其实两尾的蛐蛐就是公蛐蛐,也是书面上的公蟋蟀。
汉口人斗蛐蛐有悠久的历史,并集成了南北的风格,斗蛐蛐的游戏从古至今,经久不衰。到清末民初时仍然盛行。
那时候,汉口玩蛐蛐的人分几个档次,贩夫走卒一般在街头巷尾、江边堤上席地而坐,围着土罐,放下蛐蛐‘战将’开始斗战,直杀得围观者叫声连天;
文人雅士和官宦商贾,则坐在茶馆,品茶观战;
也有纯赌博性质的蛐蛐博弈馆,因手中的筹码直杀得天昏地暗。
汉口满春茶楼每天很热闹,除了说书的、唱道琴的,再就是斗蛐蛐的。
在这里斗蛐蛐,一般的输赢带点小彩,也就是付茶钱,或抽烟看戏的钱。周少贵是满春茶楼的常客,偶尔也参与这种娱乐,他对斗蛐蛐懂一点皮毛,但他认为这只是雕虫小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技术,根本看不上眼。所以并不在意和关注。
在汉口最热闹的码头集家嘴堤边,有一家叫斗来斗去的蛐蛐馆。因斗蛐蛐的游戏一般只是在秋天开展,一到秋天,蛐蛐馆就忙碌起来。
那蛐蛐馆是木质结构的房子,古典格子窗扇,远远的看到得窗内人影晃动,好不热闹。
那蛐蛐馆主姓王,斗蛐蛐的技巧和手段已是汉口的高手名家,加上他经营斗蛐蛐行业,附近街坊或熟悉他的人都称他蛐蛐王。
他除了为斗蛐蛐的人提供场地,也买卖蛐蛐,平日生意很好。
有一天周少贵经过集家嘴,天突然下起了雨,看到堤边有个蛐蛐馆,里面还很热闹,就进去避雨。
馆内有四个小方桌,每个桌上摆放着一只较深的敞口陶瓷蛐蛐罐。这种蛐蛐罐是专门斗蛐蛐用的,比养蛐罐的口要大很多。桌子边早有人坐着,正在商讨输赢的筹码。他们手上都用竹筒子或葫芦拿着自已的参斗蛐蛐。
有一对赌家谈好了筹码就准备开斗,却发现两个蛐蛐连颜色、大小、外貌、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完全不好分辨,触角、腿部、腹部也都长短要样,也都没有残缺。为了分辨各自已的宝贝,按惯例必须在其中一只蛐蛐的身上做个记号,以辨认胜负。
蛐蛐的嗅觉灵,做记号时一般的涂料、油漆都不能挨边。否则那蛐蛐会被气味熏昏。遇到这种情况要做号时,只能用构树的白浆,点一小点某一只蛐蛐的身上,显示出一点白色记号即可。因构树的白浆气味平淡,不伤蛐蛐。
至于用谁的蛐蛐做记号,甲乙双方则是通过猜手势,出剪刀、石头、布来解决。
等记号做妥当,就可以开斗了,输赢则以某一方的蛐蛐四肢被咬断,或某一方因打斗落荒而逃,不敢再战,判断胜负输赢。
不一会,蛐蛐馆的四个桌子都已谈好筹码开斗。
蛐蛐馆内四个桌子上正斗得兴起时,围观都一个个大呼小叫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貌俊朗的年轻人,提着一个蛐蛐罐走了进来,大声说:“各位,本馆主今天在码头上花一百块大洋,谋回来一只厉害角色!”
众人回头看时,都打招呼说:“蛐蛐王回了!馆主回来了!”
一些懂行的人就要抢着看蛐蛐王谋回的厉害角色。
蛐蛐王就打开罐子让众人看。
看客甲说:“咦!这蛐蛐的头又圆又突,估计难逢对手!”
看客乙年纪有些大,他看了一会说:“呀,这蛐蛐的前腿又粗又大,如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一般的蛐蛐难逃脱这一刀,肯定狠!”
这时,蛐蛐王得意地说:“你老兄的眼力不错,也说到了点子上,就凭它这这一双青龙偃月刀,我已给它起了名字叫关羽关云长。
这时,那四桌打斗的蛐蛐已分了胜负,认了输赢,也纷纷来看这狠蛐蛐。有人提出花钱买这‘关云长’。
蛐蛐王说:“我看好这关云长,今天我自已要亲自带‘关云长’上场赌一把,看谁有这个胆量?”
这时,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听了蛐蛐王的话,特地对那只叫关云长的蛐蛐观察了一会说:“馆主,我想和你赌一把!”
蛐蛐王对那胡须佬抱拳行礼说:“船老大,你可要看好了,这是只狠角色!”
船老大一脸不屑地说:“蛐蛐王,随它几狠,只有打赢了才能算数。”
蛐蛐王说:“要斗可以,我这蛐蛐是一百元大洋买的,那我们今天输赢的筹码就赌两百元,如何?”
船老大说:“两百就两百!”
蛐蛐王和船老大开始叫店的伙计来数钱、归码。
听说这蛐蛐是花百元大洋买的,众人都抢着看这蛐蛐。周少贵本是在这里躲雨的人,听他们把这虫子说得神乎
其神,当时也觉得好奇,冲动地想看一看这东西到底有何不同。
周少贵看了一会,那虫子果然与众不同,只见它圆头、青面、蓝牙齿,最凶的是它的两把青龙偃月刀。
那蛐蛐在那里好像不怕人,你撩它,根本不动,周少贵就顺手拿起一根专门逗蛐蛐的草签子,对那只蛐蛐挠了挠,那蛐蛐看到草签,一下子抱住草签,弹了起来,一下子跑出罐子,不见了!
众人惊呼:“完了坏事了!一百元大洋的蛐蛐跑了!”
听说一百元大洋买的蛐蛐跑了,人们心想,如果找到就发财了,就一下子都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在地上寻找。
“是谁搞跑的?”蛐蛐王问。
“是我!”周少贵坦诚地说。
蛐蛐王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少贵,看着眼生,确定不是这个圈子的常客。但他又看这个气质不凡,不象个怕事的人,就抱拳拱手说:“先生的失误,把‘关云长’丢失,已对我们造成损失,先生您看怎么办吧!”
周少贵说:“若‘关云长’找不到了,我一定赔偿!”
“您承诺赔说好,”蛐蛐王道:“不过,这‘关云长’系我一百大洋买得,但因与那船老大约定了赌局,筹码是二百大洋,且筹码已到了桌上,如果我的‘关云长’不能参与斗战,这自然算我这个赌局输了。如此算来,我这次除了蛐蛐的一百元损失,还要赔船老大二百元大洋筹码钱。”
当时,蛐蛐馆里还有卖蛐蛐的人。周少贵就问卖蛐蛐的怎么卖。那卖蛐蛐的早知道周少贵惹的是大麻烦,弄丢的是上百元的蛐蛐,看周少贵要买蛐蛐,就见风起价,大开口说:“我这一个蛐蛐也是卖一百块大洋!”
周少贵回头看那蛐蛐王时,蛐蛐王正对他摆手,示意不要买。
周少贵说:“那我还是赔现钱吧,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因你我互不认识,以防我跑掉,我回家拿钱时,你可派人跟我同行。”
周少贵往回走,蛐蛐王果然派了两个人随行。
他们走到满春茶楼附近时,看到茶楼门口的台阶上,有几个小贩人围着一个蛐蛐罐子斗蛐蛐,旁边还有几个卖蛐蛐的人。他认识茶楼老板,也很熟,就找茶楼老板借了三百块大洋,用包袱包了,系在身上。出门时,问门口卖蛐蛐的人:“伙计,你的蛐蛐怎么卖?”
卖蛐蛐的说:“两尾的是公的,打架狠些,一铜元一只,三尾的是母的,五文钱一只。”
突然记起有一次在这里喝茶时,听朋友说,三根尾巴的是母蛐蛐,其实当中的一根不是尾巴,而是它的生殖器,曾有人把母蛐蛐当中的一根尾巴剪掉,参加两尾的公蛐蛐斗战,结果取还取得大胜。想起这些,周少贵就有了主意。
周少贵对蛐蛐贩子说:“我就买个三尾的吧。”
他花五文钱买了一只三尾的母蛐蛐,然后,在茶馆里找了个剪子,悄悄把那母蛐蛐屁股当中的尾巴剪掉了,放在蛐蛐罐里,跟着那两个‘随从’,回到了‘斗来斗去’蛐蛐馆。
到了蛐蛐馆,那蛐蛐王等着周少贵给钱。
周少贵说:“钱我带来了,随时准备赔,但我想,既然我横直都是赔钱,为何不赌一把呢?起码我还见了红黑。就让我跟那船老大来赌吧!”
蛐蛐王觉得这也公平,就跟那船老大商量。
于是,蛐蛐王对船老大问道:“船老大,你是否同意周先生的蛐蛐代替那我那走失的‘关云长’与你的蛐蛐交战?”
那船老大也是图个乐子,既然有蛐蛐对战,高兴地答应了:“好好好,快来斗吧,筹码照旧。”
蛐蛐王毕竟是生意人,生意人是既谈赚钱,还讲信誉,就跟周少贵商量道:“这场斗蛐蛐如果你输了,既赔我的关云长,还得赔我们相约的筹码,也就是赔三百大洋。如果你赢了,除了还我的一百元的蛐蛐钱,剩下的一百元,我们五五平分,如何?”
周少贵也没抱赢的希望,胡乱随口说:“都行吧!”
开始斗之前,船老大问道:“周先生,你的这个蛐蛐叫什么名字啊?”
周少贵看着自已罐子中的蛐蛐,只见她红头、青背,又丑又肥,瞎编了一个名字说:“我的蛐蛐叫母夜叉。那你的呢?”
船老大说:“我的蛐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他叫斗战圣佛!”
比赛开始,船老大自信地先把自已的斗战圣佛放进了斗蛐罐中,周少贵跟着毫无把握地把自已的母夜叉也丢了进去。
斗战圣佛在罐子里趾高气昂,不停地来回走动,看到母夜叉下来后,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雌性蛐蛐的香味,蛐蛐的嗅觉非常灵敏,斗战圣佛在母夜叉身边转了几圈,断定是它身上发出的气味,但它搞不明白的是,这个发着雌性气味的蛐蛐只有两个尾巴,却又是个雌性,它犹豫再三之后,实在顶不住母夜叉身上气味的诱或,一下子蹦到母夜叉的身上,欲进行交配,在场观战的人很多,见船老大的蛐蛐骑在周少贵母夜叉的身上了,于是大叫起来:“斗战圣佛快赢了!”
“母夜叉完蛋了!”
人们不知道的是,那斗圣佛不是要交战,而是要交配,斗战圣佛几个交配动作下来,把母夜叉那被剪掉生殖器的伤口插得疼痛难忍,愤怒之下,它回头一下子咬住斗战圣佛的前腿,猛地用力,斗战圣佛的左腿瞬间被咬掉在地上。母夜叉还觉得不解恨,又跑上前,一下子咬住了斗战圣佛的颈子,斗战圣佛被咬得大叫起来。
母夜叉听到叫声也不松口,不一会,斗战圣佛腿一伸,没了动静。
这时,斗来斗去蛐蛐馆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周少贵被眼前的一幕给整懵在那里。
蛐蛐王平时这是这里的裁判,看到结果后宣布:“母夜叉胜!”
周少贵还了蛐蛐王的一百元后,不但没赔钱,还赚了五十元,他庆幸自已运气好。正回家时,另一个叫怪货的年轻蛐蛐玩家有些不服气,说:“先生,你这个母夜叉是很厉害,敢不敢用你的母夜叉一对二?”
周少贵心想,反正那个母夜叉剪了生殖器活不长了,就说:“可以试试。”
那怪货说:“我们赌五十元大洋,你若赢了我两倍的钱,你我若赢了,你赔四倍,如何?”
周少贵问:“为什么?”
那怪货说:“我是两个蛐蛐呀!”
周少贵心想,这是个歪人,不想接棒,准备走人,再看那母夜叉时,它在罐子里疯狂地蹦蹦跳跳。
这时,那怪货说:“我们赌注赔率都一样,好好斗一斗!”
周少贵说:“你是准备两个斗一个,那把你的蛐蛐给我看一看。”
那怪货指着自已罐子中的两个棕色的蛐蛐说:“这就是我的蛐蛐,它们叫哼哈二将!”
周少贵看这人的蛐蛐有些眼熟,头小、背宽、肚子大,他记得小时候在乡下,秋天西瓜下桥拉藤时节,枯藤下到处都是这种草蛐蛐,这种草蛐蛐是吃草和素食长大的,虽然个体大,但战斗力不强,还不如墙边石头缝里长在的小蛐蛐狠。
周少贵虽不是特别懂蛐蛐,但这种基本知识还是有的,心想,这人比自已还外行。就同意了那怪货的挑战。
那怪货看周少贵同意后,心中窃喜,心想,我这么大的两个蛐蛐,斗你这劳师已远的疲惫之敌,肯定不在话下,如是敲着罐子催鼓上阵。
怪货先把自已的哼哈二将放入斗罐中,两只蛐蛐相互追逐嬉戏,好不活跃。那怪货欣赏着自已的大蛐蛐正在得意,周少贵放下自已的母夜叉时,哼哈二将闻到异性的气味都跑了过来,都抢着往母夜叉身上瓝,争抢交配权。这草蛐蛐平时并无战斗力,现在为了母蛐蛐,哼哈二将互不相让,结果自已兄弟之间为了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不一会‘哼’将把‘哈’将咬死于罐中。
‘哼’将咬死了‘哈’将就想来与母夜叉交配,一下子跃上母夜叉的身上,刚触碰到母夜叉尾部的痛处,回头就是一口,咬掉了哼将的一只腿,‘哼’将痛得扭头就跑,因缺了一只腿,只能在罐子中打转。
蛐蛐王笑着开口说:“母夜叉赢!哼哈二将的主人赔钱!”
那怪货说:“我只能把一半的钱!”
周少贵问:“为什么呢?”
怪货说:“其中哈将是被自已的蛐蛐咬死的,与母夜叉无关。”
周少贵也不与他争辩,拿了钱要收拾东西走人时,发现那怪货多把了不少钱,正要退还。那怪货说:“这多的钱是买你的母夜叉的,谢谢你忍痛割胶爱了!”
周少贵心想,今天的事就是一个笑话,用一个三尾的母蛐蛐,剪掉其中一尾,竟然出现神奇的效果,自已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