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长子鬼
有个叫余水货的云梦人在汉口贩鱼为生。因他没有门牙，说话漏风，人们给他趣了个诨名叫缺巴子。
余水货之所以变成缺巴子，那还是他还在云梦老家的时候，有一回遇到了鬼。
余水货在老家无田无地，平日靠跟人打短工为生，因他脾气不好，想打长工也没有雇主敢要。他打一天短工就吃一天饱饭，没工打就挨饿，饿狠了就偷。
有一天，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想到只有偷。他心想，偷别人家里，捉住要挨打还要坐牢，那就只有偷田地里的东西，到了晚上，别人田地里的东西，都是自已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就挑着一担箩筐到村上别人田地里偷菜。冬日里，田地里大多只有萝卜。
那田地里的萝卜很大，他因饿得太狠，首先扯起一个大萝卜剥了皮就吃。人在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何况是个甜萝卜。他大口吃了个萝卜，身上有了力气，开始把一大片的萝卜扯了往箩筐里装。一口气扯了一担萝卜，准备挑回家煮了吃。
余水货挑了偷来的萝卜，吃力地往家里走，两大箩筐足了两百斤重，那扁担压得弯弯的，每走一步发出吱呀的响声。但那余水货的力气大，两百斤不在话下。
那天本来有很大的月光，扯萝卜时，连萝卜上部的青头子都能分辨，他走了一段路，忽然月光没了，伸手不见五指，他正觉得奇怪时，月亮又从乌云里走了出来，又能看见前面回家的路。
余水货继续往回走，平日只要半个小时走回家的路，他不知走了多久，那条路就是看不到头。
他不知是什么原因，唯一的办法也就是继续走，一直走得大汗淋漓，没有力气了，到后来实在是走不动，就坐下来休息。待坐下来定了定神 ，仔细观察四周时，看到眼前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在晃动，他摸索着近前一看，是一个花圈，脚下是一座新坟，顿时，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在惊慌中本能地撒腿就跑，脚上踢到了一个萝卜，瞬间栽倒，嘴巴又磕在一块石碑上，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嘴里有一些东西，他一下子吐了出去。爬了起来，继续跑。跑累了再看眼前，还是一片坟。
情急之中，余水货想起村上的长者讲过，若是夜里遇了鬼，就要撒尿，而且撒尿的时候身子要转动，让自已的尿形成一个圆圈，把自已罩在圈内侧可保命。
余水货开始撒尿，但怎么也撒不出来，正在着急时，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间，眼前猛地亮了起来，月光下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冲过来，有人举着扁担照他的身上狠狠地打。边打边骂：“叫你偷菜！叫你偷菜！”
余水货听那声音是村里的熟人，便哀求道：“乡亲们别打了，是我！”
众人听到他求饶的声音，住了手，开始七嘴八舌的骂他：“你个王八蛋，平日不好生干活，现在来偷吃的……”
天渐渐亮了，众人看到这坟边的一块田地里，尽是密密麻麻的脚印，田里所有的菜苗全部都被踩死了。再看那余水货，满天口是血，于是不解地看着他。
这时，余水货嘴里说话漏着风说：“乡亲们啦！我昨夜在这块田地里走了一晚上，一直没能走出去！”
余水货说话时，还喷出血来，众人再看余水货时，发现他的门牙全没了。众人唏嘘！
后来，余水货偷菜遇鬼，被鬼缠一晚上，还磕掉牙齿的事委很快传遍了云梦县。
余水货在家乡坏了名声，又没有田地，想打长工、短工，人家嫌又他性格不好，眼看无法生存，他就干脆坐船，一路划到了汉口谋生。
他先是帮一个鱼行的老板打工，有了些本钱后，学着云梦老乡，在汉口宝善堂菜场摆了个鲜鱼摊，每天贩卖鲜鱼 慢慢扎下根来。
因余水货被鬼撞掉了门牙，说话时漏风，人们在人前人后都喊他缺巴子。
缺巴子在宝善堂菜场时间做长了，摸到了同行的水性，也知道了怎么跟汉想送给表弟口买菜的人打交道，慢慢变得凶狠霸道起来，平日做一些欺行霸市，玩秤差秤，短斤少两的勾当。若是有人识破，就开始抖狠，对顾客拳打脚踢。
一日，周少贵听说表弟曹大力的榨房在宝善堂附近开了分号，前去恭贺，路过缺巴子的鱼摊子时，看上了一条鲩鱼，想买下来，帮忙表弟多凑个下酒菜。
周少贵问了价钱，就让那缺巴子秤鱼。
那天，周少贵依然戴着墨镜，那只残疾的眼睛有些发炎，不时的流泪，周少贵不停地用手帕去揩泪水。缺巴子看到了这个细节，心想，这是个瞎子，那鱼贩瞧他独眼残疾，
竟起了黑心，卖鱼时短斤少两。他趁周少贵不注意时，把一个一斤多的磁铁粘在秤盘下面，然后才开始秤鱼。
缺巴子一手拿秤，一手拿砣，将秤秆扬得高高的说：“鲩鱼七斤，三七二十一元钱。”
周少中接过鱼，在手里掂了掂，觉得鱼的斤两不对。他平日常常吃鱼吃肉，买鱼的次数多，对鱼的斤两有一定的概念，以为缺巴子鱼贩无意间秤错了，于是和和气气地对鱼贩说：“卖鱼的伙计，你可能看错了秤吧？我感觉没那么重！”
周少贵察觉有诈，好言提醒时，谁料鱼贩不仅毫无愧疚，反倒恶语相向，连吼带骂大声说：“伙计，你个‘独眼龙’，瞎倒个b眼睛，看不清楚东西，竟敢在我这里胡说乱侃，啰哩啰嗦，说我玩你的秤？坏我的名声！”
周少贵没想到这缺牙巴鱼贩是这种德性，不经意间买鱼挨了骂，本身眼睛有残疾，不停流泪，还很痛苦，现在听到骂声，心中怒焰顿起，气得忍不住对鱼贩骂道：“你个婊子养的卖鱼的，你缺倒个b牙齿，说话象放屁的漏着风，你先是玩老子的秤，现在还跟老子抖狠，小心老子废了你!”
周少贵骂完就走，也不恋战。
那缺巴子鱼贩见周少贵要走，吼道：“瞎子，你往哪里走，今天这鱼是你挑的，出了水就死，不能退!你必须买。”
周少贵不理他，径直走。
那缺巴子不息祸，竟然提着杀鱼的刀追了过来。
周少贵此时已走到一个屠户的猪肉摊子边，听到背后骂骂咧咧追来的声音，顺手拿起一把杀猪的长刀，猛然转身，用刀尖对着缺巴子鱼贩。
缺巴子没想到周少贵会突然抽出一把长刀，再看看自已手里杀鱼的小菜刀，顿时没了气势，愣在了那里。
周少贵从缺巴子眼神中看出了鱼贩的胆怯，故意把刀举得高高的，做出要动手的样子。
菜场上平日与鱼贩一起卖菜的熟人，个个都恨缺巴子，一个个都瞪着眼睛在那里看热闹，没一个人出来帮忙转弯，他们的眼神反而是在期待着快打快杀。
此时，周少贵戴着墨镜，缺巴子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当周少贵做出砍杀的动作时，缺巴子见没人出面劝架，吓得连连后退，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快看啦!这家伙要杀人啦!”
缺巴子往后退时，绊到了一个小板凳，摔倒在地，杀鱼的刀也飞到一边，周少贵用刀尖指着缺巴子说：“婊子养的，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缺巴子吓得闭上了眼睛，等着受死。
这时，屠胡点头哈腰直到周少贵面前，拱手作揖说：“先生，为这点小事杀这畜牲犯不着，划不来，再说，这刀是我的，到时候为这畜牲我们两个都要坐牢，划不来是吧!”
这时缺巴子看周少贵被分散了注意力，瞅机会爬着跑了。
缺巴子一跑，周少贵微微一笑，把杀猪刀掉个头，还给屠胡说：“多谢你的刀!”
屠胡说：“先生是个‘傲’人，知进退，有理有节，好哇!”
这时，一些商贩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对周少贵说：“唉呀，今天我们真希望先生您一刀把这缺巴子杀了，您不知道他有多可恨。他长期在这里抖狠，欺行霸市…”
另一老年鱼贩用云梦话说：“这缺巴子还是我从云梦老家带出来的，他平时是只怕鬼，不怕人，他的牙齿就是被鬼给整掉的！”
周少贵听老鱼贩说缺巴子怕鬼，就问了些细节，老鱼贩就将缺巴子在云梦家乡偷萝卜遇鬼的事又讲了一遍。
周少贵便想心思用鬼的办法，再整一整、吓一吓这缺巴子。他连续跟踪观察缺巴子几天后，决定了动手的时间和方法。
一日，周少贵又来到宝善堂表弟的榨房，神神秘秘地对老表曹大力说：“表弟，今天下半夜五更天，跟我去捡鱼。”
曹大力不解地问：“平白无故的，哪里去捡鱼？”
周少贵道：“到时候跟我去就行了。”
那天晚上，周少贵便开始了他的计划。
周少贵前几日跟踪，他知晓那缺巴子鱼贩归家必经之路，便是一条叫永宁巷昏暗小巷，也探知鱼贩每天五更从永宁巷经过，于是五更前便在那处设伏。
周少贵小时候听过长子鬼的故事，这个故事在荆楚大地早有流传，都说那长子鬼最阴森吓人。
周少贵为了做出长子鬼的模样，想到只有用高跷才能达到传说中长子鬼的样子效果。
周少贵事先精心制作了一副大尺寸的高跷，那高跷足有一人多高，人穿上它走起路来 “嘎吱嘎吱”
作响，每一步都在夜色中产生一种恐怖气息。
周少贵又寻来一袭破旧黑袍，再加长下摆，披在身上，再通过表弟曹大力的帮助，站上那个高跷，那黑袍穿在周少贵身上，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裹挟着无尽的冤魂，将自已扮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子鬼。
周少贵为防缺巴子鱼贩不惧鬼形，或狗急跳墙，猛冲过来，他还特意在巷子里巧妙地拉上了一根拦马索，那拦马索隐藏在黑暗之中，宛如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
五更时分，月隐星稀，寒风呼啸着吹过小巷，似鬼哭狼嚎。那缺巴子鱼贩哼着小曲，挑着满满一担青鱼缓缓走来，前几天在菜场的恶行，丝毫未在他心中留下阴影。
缺巴子行至永宁巷口子，一阵阴风吹过，带着丝丝缕缕的腐朽气息，鱼贩不禁打了个寒颤。此时，周少贵瞅准时机，踩着高跷，如鬼魅般飘然而出。他那高大的身形在黑袍下若隐若现，仿若来自地狱的使者。他高高举起的双臂，戴着一双枯瘦如柴且惨白的假手，在风中瑟瑟发抖，好似随时都会抓向鱼贩。
他脸上涂抹着幽绿的颜料，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两点诡异的红光，犹如来自九幽炼狱的鬼火。他口中发出 “呜呜呜” 的阴森怪声，那声音像是无数冤魂的哭诉，又像是恶魔的低语，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
缺巴子鱼贩抬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仿佛瞬间记起在云梦老家偷萝卜遇到的鬼事事相仿，他肩膀上的那担鱼 “哐当” 一声落地，鱼在地上扑腾跳跃，象片片鬼影乱舞，可缺巴子鱼贩已无暇顾及什么鱼呀钱财，吓得转身便跑，边跑边呼喊着 “有鬼啊！”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绝望。
那天周少贵在巷子两头都安了拌马索，那缺巴子亡命奔跑时，拌在绳索上，摔了个狗呼屎，鼻梁断裂，鲜血直流…
周少贵见鱼贩狼狈逃窜，心中暗自得意，有一种复仇的快感，他本欲就此作罢，却又想给这鱼贩一个深刻教训，莫要再随意欺辱他人。于是，他挑着那担鱼走了。
他分了一些鱼给老表家，其它的鱼挑到铁路外湖淌村，江湖穷朋友聚居之地，将鱼一一分给了那些贫苦江湖朋友人家。
此事过后，周少贵扮鬼吓鱼贩的故事在汉口城中悄然流传开来，百姓们听闻，皆拍手称快，赞他有勇有谋，惩治恶人。而周少贵，依旧在这汉口城中，继续着他那亦正亦邪的传奇生涯，只待下一个故事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