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血雨
那一日，从省思斋离开后，墨渟拉着沈风一路溜达到外城，来在西郊采摘满含灵气的李子。
“别怪你师傅，他太苦了。”吃到一半，墨渟忽然说。
沈风掰开脆甜的李子，眉眼低垂，问墨渟：
“我也只有问你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个我不好说，要是明吉知道我多嘴，该恼我了……”墨渟挠挠头，道。
“是吗？先前在白道川北算计封天，成功给封天下了同命咒之后，你猜我师傅对我说了句什么？”
“说了什么？”墨渟嚼着李子，竖起耳朵，问。
“他让我立即杀了封天！”沈风忿忿然。
墨渟停下咀嚼的动作，破口大骂：
“明吉真是个疯子！”
他太激动，以至于嘴里的李子都喷了出去！
“这么疯可不行！沈风，你没答应他吧？”
问题脱口，墨渟对上沈风无奈的眼神，便察觉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喃喃：
“你要是真那么干了，现在也就没有明吉和封天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疯？”
“你才发现？早在他让我夜袭太初宫，破坏善元的成神仪式，给你们偷盗宝库打掩护时，我就发现了他很疯——我当时可是什么都不会啊！按照人类的说法，我那时还算是个正在开蒙的孩子，他竟然让我单枪匹马去对付三个将军！”沈风说道。
墨渟用手掩住自己的嘴，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感慨过后，墨渟靠在李子树上，压低了声音，对沈风说：
“竹子化形成功概率很高，因此被太初宫计划清洗，这件事你知道吧。”
沈风来在墨渟身边，点点头，答道：
“我看过元老会留在藏书阁三楼的记录，他们拔除了一部分竹子。”
“他们清除的，不仅是尚未化形的竹子。已经化形成功的，他们也没有放过。”墨渟说。
沈风皱起眉头，道：
“这一点我也猜到了……只是，我不明白，当时在灵界里占据主导的应该是化形成功的竹子，而且是压倒性的一股强大势力，他们是怎么被清洗掉的？”
“因为他们温和洒脱。”墨渟说。
“沈风，我知道这个答案会让你感到困惑……温和洒脱并不是明吉的全部，他也有心狠手辣的时候。你得信我，如果没有元老会的清除计划，他只会是你最初见到的那副温和又洒脱的样子！”
清风穿林，树叶簌簌作响。
在墨渟的叙述之中，元老会没有向外隐瞒清除竹子的计划，因为他们无法隐瞒。
元老们对性格温和的竹子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求将灵界里竹子的数量削去一半！这项计划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极为顺利地推行下去。
身穿白麻短打的明吉成功化形，走出竹林那天，与奉命前来的怪物们打了个照面。
那时，谁都说明吉有气运在身，毕竟，再晚个一时半刻的，或许他就只能变成一堆竹子渣了……
对他们的调侃，明吉并不在意，他总是笑眯眯的，跟那些从竹林里走出去的前辈一样温和洒脱。
明吉来在他的前辈中间，受到了很好的照料，获得了用心的栽培……
“明吉和他那些前辈的感情，就像你和杜鹃，也像青杉和叶梨、青鸾。”墨渟向沈风解释。
在堪称幸福的氛围之中，明吉度过了成为灵界怪物的前三年。
三年之中，明吉逐渐发现，自己的一些前辈出于各种理由，离开灵界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明吉问过原因，得到的回答很无奈：即便是生来实力强大的灵界怪物，他们依旧有可能被突然降临的灾祸击碎！
明吉化形第四年，一个前往人类世界执行任务的前辈忽然跑回来，找到明吉！
他满身鲜血，但还是带着明吉从数十个怪物的围剿中闯出去，逃到人类世界，又在躲过了七次追杀后，带着明吉进入了当时只有漫天黄沙的鬼蜮……
元老会憎恨这些竹子，憎恨他们总是面带笑容不知忧愁，憎恨他们感情太好，憎恨他们不争不抢但总能轻而易举在人类之中获得信仰！
“这里是他们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起初谁都没有在意，也没有将它的存在上报给太初宫……因为那时候的鬼蜮太过荒凉，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没想到，有一天这里会变成他们的安身之所……”
沈风抬眼四望，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但，第一代住民被迫扎根于鬼蜮时，很难想象到鬼蜮不被风沙侵扰，会是怎么个模样……
“那一行，大约是三千个怪物。他们在鬼蜮隐藏了一段时日，本想熬到受伤严重的同伴伤情好转再做打算，可是……鬼蜮的环境过于恶劣，天地之间不含一丝灵气，无法进补，几乎致命的伤口只靠自身恢复，太过煎熬！更何况，还有一些受了元老会精心制造的诅咒……”
无奈之下，尚能行动的一部分离开鬼蜮，前往人类世界寻求解决之法，还有一部分冒险连夜回到灵界取用月河之水。
于是，又有一部分明吉熟悉的前辈永远地消失了。
有一个遭受诅咒，总是处于昏迷状态的前辈，在同伴的啜泣声里醒过来……他仰天大笑三声，跑到一处沙丘上，掐起复杂的手诀！
在明吉困惑的目光下，他让自己的身体碎成千万段，在鬼蜮下了一场血雨！
悲恸的哭声响彻沙漠，比呼啸的风声更加让明吉胆寒……
寒意渗透骨髓，血雨降临之处，黄沙中竟出现黑土，有笋尖从地底缓缓长出！
在这样的哭声里，明吉看到第二个、第三个重伤的前辈站起来，决绝地甩开同伴的拉扯，自爆于黄沙之中，在鬼蜮里下起一场又一场的血雨！
明吉被惨烈的现实击溃，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的心里只剩一个问题：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遭此灭顶之灾？
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元凶，还曾口口声声说与他们是同族，成神路上理应相互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