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这个王位真是坐不了一点
赵昌觉得小哭一场也好。哭泣并不是单纯的表达方式,也是一种宣泄压力的途径,心绪不够稳定的时候,采取这种途径来稳定未尝不可。
就像雨水冲刷之后的天空,总是看起来更澄澈一些,心情也是一样。一味的压抑并不会带来好处,反而会让将来的崩塌来得更猛烈。
等感觉望姬哭得差不多了,他才说:“我们做了很多准备,康会是个听话的孩子,看上去也是,并没有那么大……”
“嗯。”望姬鼻尖红红的,点头。
“你的行动也没有受到很多影响,行走起来似乎比常人还要稳重敏捷……”
“嗯。”望姬再点点头,泪水还没干涸,就又抿唇笑。
“还有,我问过太医令……”
这些问题他们一直在考虑,也一直在试着控制风险,望姬同样知道,只是难免心中会积攒忧愁,积攒到现在,有些瞒不住了而已。
能够尽力的地方,他们都已经尽力。听着一项又一项筹备,她渐渐静了下来,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她并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泪水好像带走了大半浑浊的砂土,可能也是因为有人在身边陪伴。
比起一个人时的害怕,当情感与外界勾连,得到回应,她就更想要跨过恐惧,去迎接新的篇章。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相信,我会保佑你的。”赵昌骄傲地说。
“是的!”望姬很赞同,笑得灿烂。
“嗯,康也会保护你的。”
“当然。康康是个好孩子。”
……
“没生吧,应该还没生吧。”蒙恬小小声念叨,“嗯,我算算,应该没有,大概没有吧。”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这次打仗到底掐时间掐到了什么程度。
每天除了考虑接下来要怎么演,怎么打,剩下来的精力都放在了掐表上面。
累,现在就是累,很累。如果不是做不到,他真想一手把所有事都包揽,打仗生子一条龙服务,谁啥时投降谁啥时降生,全都由自己一声令下说了算,省得再在这里控场控得头疼。
……下回绝不能再打这种仗了。蒙恬深深叹气。
攻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略显简单,比起进攻其他国家,这次的含金量不太够。但他觉得这会是自己人生中打得最有难度的一场战争。
强行和弱者拉扯,尽力控制每一次来回的对手反应,让结果停在事先有所准备的区间内,太难了!
“齐王现在是什么反应?有接受劝降吗?”蒙恬催促,希望得到城内使者的更多一线报道。
劝降这种东西,一开始放使者出去,表面上看是劝降,实际上蒙恬是往最深处扔个钉子先试探情况。
齐王建身为末期各国在位君主中最年长的一个……具体年长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他即位当齐王的时候,嬴政还要等好几年才出生。
这位老资历熬走了一位又一位各国诸侯王,其他国家接连换届,又被秦覆灭,他一直在东面窝着看戏。
齐王建没什么治理的才能,即位后,由他的母亲君王后摄政,稳住国内外的局势。等到君王后逝世,他也没有完全收回权力,齐相后胜颇得他信任。
只要胸无大志,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继续在王位上快乐划水。
从做君主的角度来看,齐王建不合格,但从享受美好生活的角度来看,他人生的这么多年,过得可谓相当够本。
既感受不到当齐王的压力,又能享受当齐王的待遇。
直到接近人生末尾的老年阶段,他才在秦军面前体会到一丢丢真切的焦虑。
而且,这种焦虑竟然只有那么一点。
因为齐王建很明白,只要投降就可以轻松完美地解决问题。
这样一想,根本就焦虑不起来呢。
现在蒙恬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准备一下,真心让齐王投降了。
临淄内也正在认真地讨论秦军的进攻。
蒙恬一下打得太猛,反差巨大,让他们有点顶不住。
之前的秦军就是羞羞答答的芭比脸,还没让齐军“嘿嘿嘿”两声,蒙恬“唰”的一下,猛把挡住身体的帘幕拽下,那孔武有力的样子,原来是金刚!
被骗心又被强行骗身的感觉,实在是让齐人想泪流满面。
“……五都能抵抗多久呢?不可以投降吗?”田建问。
他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头子,根本没吃过什么苦,脸庞红润有光泽,眼中隐约还能看到一丝单纯。
他愿意轻松接受投降这个概念,主要是因为有正常待遇且生活滋润的“前车之鉴”们。
即墨大夫道:“留在临淄,国家可以努力保护您,但是如果投降,就真的只能事事听从秦王……”
“齐国能保护我多久呢?”齐王诚恳的询问中带着好奇。 即墨大夫:“……”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本来是坚决的主战派,看到秦军战力不太强,心中也萌生出一点信心来。
偶尔还觉得其他国人是不是有点菜啊?秦军或许没那么强。
没想到,某些将军年纪轻轻就喜欢搞人心态,打个仗打出了猫玩老鼠的感觉。
那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与戏弄……可恶!蒙恬!
纵然知道齐军大概打不过秦军,他现在也咽不下这口气。
太欺负人了!
齐王没得到回答,看向自己信赖的后胜。
后胜也很沉默,他还是不想投降。投降了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自己也不可能再过得那么滋润。
之前,赵国的郭开投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着车队运载家中财产的时候,死在了山匪的抢劫下。
嗯,很奇怪啊,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后胜做的事情虽然比不上郭开那么私利为上,但也没好到哪去。多亏他常年收受贿赂,安排大批齐秦交换生来往,到处说秦的好话,才让齐国被软侵蚀得厉害。
“这……还没有到投降的时候。”他说,“秦军停在历下,却没有继续进攻,历下以东,城池密布,这并不是能轻易攻下的……”
……
“咳咳。”蒙恬轻咳两声,“还是尽力让使者劝降吧。”
现在已经露了一膀子,平推一波战线。有许多齐人丢盔弃甲,溜得飞快,一路跑回老家。蒙恬不以砍杀为乐,他也希望这些被打得心态爆炸的齐人能回到齐国后方,发挥扰乱民心的作用。
接下来秦军要面对的是济水与泰山之间的狭长地区,这里聚集了许多齐国城池,强攻确实麻烦。
如果能直接让人投降最好,可以多省一点兵力,要珍惜秦军的一兵一卒。
但事情不如他想象得那么顺利,大概是暂停的攻势让齐王等人心生不解,临淄的主战派们在接败报接到闭嘴后,现在又支棱起来了。
齐王是一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很容易劝服,也时常没有主见。目前更没到必须投降的时刻,他轻易就将选择权交给亲近的臣子们,谁的声音大就听谁的。
听到使者带来的回应,蒙恬勉强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淦,之前我天天防着你们投降,现在想劝降居然还失败了?我是小丑!
他反思:“是我杀得太少了。”
竟然让你们误会我是什么善良和气的人。你们是不是听太子的传言听多了,以为秦人都是大好人啊?
蒙恬又算了算时间,决定再来个猛的,一口气干翻他们。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气,磨刀霍霍。
在这时,他又收到了分出去的裨将传递来的总结战报。
他的副手作为进攻齐国济水之北的指挥,写战报时笑得合不拢嘴。
那里没有像蒙恬一样需要面临地理上的些许坎坷。通畅的作战环境,给了秦军极大的便利。对于极其擅长在这种地形作战的秦人来说,对上配合松散的敌人,打起来堪称砍瓜切菜。
其中又加入项籍这个飞速成长的核心动力源。他带人在平原上奔袭追击,一路猛冲,身边的队友换了又换,自己却几乎是从头打到尾。
济北的齐人,在蒙恬打到历下、派人劝降的这段时间里,被那些分出去的秦军揍了个遍。
济水以北已尽数降服。
“这就好了……”蒙恬笑起来,“让他们向南渡水,从临淄北方进攻。”
我也一同开拔。既然齐人不想投降,那就只能打到他们不得不投降了。
不要浪费时间啊。
他点兵备粮,毫无预兆地直接开打。与此同时,项籍嗷嗷地和一堆秦人渡过济水,开始进攻临淄之北的博昌城。
临淄城中,听说秦国又开始暴打齐人,齐王建心慌慌,但不多。
“是不是要投降比较好啊?”他再再再次这样琢磨。
这个齐王我是非做不可吗?其实投降也没什么的,对吧?
现在的秦人好像是假期即将结束之前疯狂赶作业的学生,打得又狠又猛。
明明是满血大优势,但不知道为什么,满血的秦军像残血boss一样爆种了,进入狂暴状态,一点情面都不留。
现在该爆种的难道不是齐人吗!
为什么反过来了啊!
齐王原本还有心思慢悠悠琢磨,后来看着一面倒的战报,心中终于真正慌乱起来。
这架势不像是要留出余地接受投降的样子啊……
不会吧?不会吧?
我不会错过机会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齐王建的眼神犀利起来。
他不断翻阅着战报,深思熟虑后当机立断:“不要再抵抗了!投降吧!”
不能再打了!不行,再打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完!
速速投降啊!
他汗流浃背地找来秦人的使者,表达自己的意愿。 蒙恬对此沉默又松一口气,他让副将们继续收服其他齐军部队,自己带着精兵进入临淄,接受齐王君臣的投降。
田建也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赶上了投降的最后期限。
他深深叹气,像个普通的富贵老头,平和地问一句:“我是要去房陵吗?”
蒙恬:?
这,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其实我早就想去房陵看一看了。”田建讲话好像完全不看场合的,表情充满怀念与遗憾,自顾自地就说下去了,“当年……稷下学宫,在齐国带来百家繁盛的景象,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它鼎盛的时期,却也略有听闻。我深深好奇着……”
说不定,在房陵可以满足我的这些好奇呢?我可以在房陵……看到从未见过的仍然强大的“齐国”吗?
蒙恬听完,莫名安静。
他突然觉得能当王的大概就没几个正常人。
不对不对不对,我们王上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