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违者,立斩

“缑氏,缑氏……”赵昌寻找着自己的记忆,同时也让人寻找那里的实体资料。

如果有事发生,八成和当地情况有关系。

“哦,好像有些印象。”赵昌平时会去记一些县城的详情,但是现在秦国名义范围内的县实在太多了,让他把各县的所有东西都记住,实在是耗费脑细胞。

说县名他知道,也能道出所属的对应的郡以及周围的县,还能说几句对县官的评价,这是基本功。

更细致的东西,如:县中有什么样的势力在,他们的关系好不好,本县以什么为生,最近收成怎么样……

记不住,真的记不住。只有一些郡治大县才能获得这种待遇。小县的事,扫一眼就放在一旁,顶多挑一些突出的标签强化记忆,其他的需要现查。

他把与缑氏有关的情况捋了一遍。

赵昌看了又看,感慨:“这是送来一把好刀吗?”

他喊来井。在寿春时井就和李智有过合作,两人是老熟人了,也很有默契,能打配合。

“智应该还在缑氏,你带人去看一看吧。”

李智看到老熟人,也会开心的吧。赵昌想。

——

发现李智丢了,东跑去洛阳找李由求助。但李由早就出差,只留下对同事的托付,希望同事帮助自己的弟弟。

“如果是在白氏赴宴后没有归来,大约就是在……可能是在伐木吧。”高前猜测。

石招补充说:“也可能是在烧炭。”

“有道理。”

“我与那里的人还算相熟,你不用担心。”高前安慰,让风尘仆仆的东坐下,“我明天会让人去递消息,叫他们放了由的弟弟。”

“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吗?”东道。

砍树,还烧炭?这是我主君该做的事吗?敢这么对他的人,都该死啊!

如此杀心甚重的发言让高前愣住,说:“我们可以让他们狠狠割一块肉,但我们不能因为这种原因去做更多事情。”

强行抢走外地人为自己做事,这不讲武德,但屡禁不止。不止是这里有人这么获得免费劳动力,别的地方也有。

高前只能说他们抢错了人,并借此啃下白氏的更多让步,其他的……没能力,做不到。

就算想要清理,把周围几个县的豪强连根拔起,这也不是小小县官能考虑的。

在高前的认知中,应该事后从廷尉那里收到震怒的消息,再从咸阳下发命令,然后调动郡军。

东说:“如果……他们谋反呢?”

石招沉思:“嗯?以这个理由……”也不是不能大动干戈。

把小团体清掉,虽然要忍受一时阵痛,但是从长远打算,这对县衙有利。

“这不是理由,他们会反的。”东道。

“啊?”

“我的主君……会造反。”

“啊??”

东在李智身边跟完了整个寿春的过程。

虽然李智属下的二级指挥是卢满等人,依靠他们去做事,但他真正的副手,是东。

副手最重要的意义不在于辅佐,而在于能够在关键时刻顶替主官,完成职责。

如果李智出现意外嘎了,这个身边的人了解他的一切,能够成为他的替身,暂时接过任务。

东认为自己并没有过人的智慧,也没有什么敏锐的洞察力,更没有什么高明的识人之术。

他只是了解李智,了解这位自己从小就跟随一旁的人。

偷家主的钱去押二公子的注的时候、好声好气地哄朋友把珍贵藏品送出来的时候、用随口胡编的内容谈天说地的时候……

一历历,一幕幕。

幼年时在挨揍后偷偷摸摸送去的膏药;少年时被同龄人追打而不得不一起疯狂逃回家;青年时在咸阳在楚郢在越地所经历的全部跌宕起伏;还有尚不曾见证的将来……

东不知道别人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是什么反应,他做不出预估,但他知道——

这种时候,“李智”会怎么做。

“我的主君……”东的眼瞳幽深,重复一次,“会造反。”

……

李智和刘邦瘦了很多。

“出去后,我要吃顿饱的。”李智磨牙。他浑身难受。

“我也……”刘邦已经能够共情总是在低头干饭的项籍了。

怪不得籍那么喜欢吃饭,吃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李智看着远方的霞光:“明天是个好天气。”

适合造反。

刘邦赞同:“嗯。”

不能再等了,再等别说造反,还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问题。

有这艰苦恶劣的工作环境,压根不需要他们过多考虑什么话术。

尤其是在听说自己被抓来是因为之前的人手出现损耗,所以才在外补充新人。

都成一次性耗材了,这还能忍?妈的,你家怎么比秦国还会奴役人? “留在这里伐木,不能逃出去,最后就只有一个‘死’字。听从他们的命令,这有什么好处吗?什么也得不到。”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听从?他们想让我们死啊,所以我们想杀他们,为什么不行呢?”

“反与不反,都是一死,不如反了,还有一线生机。”

……

石招迷茫:“反、造反??”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东没有仔细回答,道:“太子很包容他,所以他变得越来越像小时候。”

稚子行事才会没有世俗的顾忌,不被规则容纳,也很危险。

东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他清楚,这是自己无法带给主君的变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主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到二公子的?又是怎么样一步步被太子变得不一样……

石招震惊:“太、太子??”

不是,这里面又有太子什么关系啊?你说啊,快说啊!

高前试图冷静一下:“总之,也就是说你觉得由的弟弟会忍不住反了白氏,然后用这个理由处理白氏……”

“不是白氏。是反秦。”东模拟了一下自家主君的思路,感觉就是这样。

石招目瞪口呆:“秦?!啊?反秦?他是李智吗?他是廷尉的儿子吗?他是由的弟弟吗?”

这世道是怎么回事啊?这种人也是“省心懂事的弟弟”吗!李由!你告诉我们的事是不是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这尼玛哪里省心懂事了!

东没有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道:“白氏窝藏反贼,谋逆叛国,应以极罪论处。”

用这个理由,就可以把白氏一锅端了吧?不仅能端了它,还能把它的队友也干掉。

石招瞠目结舌:你说的反贼是你主君吧!你们是商量好的吧!是不是早就冲着这些人来的?你说啊!

这不是妥妥的仙人跳吗?

前脚白氏强绑了一个人,后脚这个人就在家里反秦了,白氏再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围上来的平叛军队,全家莫名其妙就被连根拔起:谁懂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前迟疑:“这……”

手底下有人造反,要看白氏是否有足够的敏锐判断,能不能想到可能存在的后续反应……

也要看他们平时是不是安生听话,和本地官府有多好的关系。如果关系良好,那么就很难往坏处想。

还要看……是否会有人通风报信。

“请各位不要随意外出。”东说。

既然主君可能有所行动,他们在外面打配合的时候,在布置妥当前,要想办法减少暴露的风险。

“什么?”

高前皱眉:“你怀疑我们?”

他之前还说自己和白氏有人相熟,可以让白氏放人。

东想:不怀疑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有人通风报信,说“你家里会有人造反,这次你和他们扯不开关系的,因为官府想趁机把你们全家剿了”,谁知道那些人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恼怒地杀了主君。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这样错失报仇的机会,主君也不会开心的。

东没想到都跑到外县来了,还无法完全摆脱缑氏县内的影响。一定是因为这两县离得太近。

他觉得下次可以考虑一下再跑远一些求助。

下次……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东没有废话,直接说:“请太子剑。”他解开背上包裹的行囊。

来得匆匆,他把重要物品随身携带,显得不太庄重。其他人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那样背着长条型的布包,一看就是武器,但他们尊重东的习惯,没多问。

东原本不想用。但是李由也不在,他一个人身微言轻,压不住这里的官员。

而如果启用这柄剑,事后是要写汇报材料的,需要道明起因、经过、结果,然后将报告送回咸阳。

写材料,想想就觉得头疼。东叹气。

石招全程震惊脸:“什么?太子剑?!”

这什么鬼啊?真的假的?所以说,你们早就是冲着白氏来的是吧?!说话啊!

东取出赐剑,双手托举,端正恭敬如同侍剑的仆从,口中所出却为威胁之语:

“见剑如见人,所言视为太子令。诸位不可擅自离开此间。违者,立斩。”

他的眼睛看着高前。显然,这话其实是对高前说的。

高前脸都绿了:“你怎么敢?!你就不怕我……”

“您可以试试。”东还是那副恭谨模样,看起来相当无害。

行动前要清除掉不利因素,这是常识。

对手那边的不利因素,以及队友这边的不利因素。

高前没有说话,不仅没说话,还不得不和同事们一起对剑行礼。经过先前的交流,在场的人大概能确定……这一次八成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下套的做法好生阴险!

现在到底是违抗咸阳的意志,还是安安静静地顺从,应该如何选……

……抱歉,我想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