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当事人：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他们需要投入到繁忙的生活中去，没有多余的心力沉浸在过去之中。
为将来忙碌的人生……缑氏是这样，咸阳也是这样。
前不久，按照传单所宣传的内容，内史的各处陆陆续续开始第一次试点贸易。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件新奇有趣的事情，恰好天气不算寒冷，家中略有空闲，持续的时间也不短，总能让他们找到一两天去看看。
对于主办方而言，要考虑的事情一件又一件。
但以上通通不在卖货人的关心范围内，尤其是这个摆摊的人还是位公子。
老四和老八现在达成了合作关系，组建“干活得二哥手办合作小组”。
大哥和三哥都有的东西，他们也想要。最主要的一点是，三哥太过分了！
将闾表面上看是个沉默寡言的可靠老哥。老七作为他的亲弟弟，以前没事就会找哥玩，七八连着，这就让老八也和将闾熟悉起来。
等到将闾再捡回胡亥，他那里的常客就变成了没事打架的老八和十八。其他的弟弟只是偶尔来两次。
之前三哥突然请了次客，他们高高兴兴赴宴。虽然没有也被绑走干农活，但心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将闾吃完带他们散步休息，安静地听弟弟们边走边聊，一不小心就拐弯散步到自己摆放二哥手办的房间，贴脸开大。
当场把弟弟们看沉默了。
三哥一句话都没说，淡定得像世外高人，缓步慢行，还回头对他们的沉默发出了“嗯？”的疑惑。
好奇怪啊，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呢？是不想说吗？
弟弟们：有意思吗！这样做有意思吗！
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们回去后痛定思痛，纷纷决定以后要搞事。
老四审视了自己一番，觉得还是该在有天赋的地方钻研，不然他是挤不出头的。正要奋斗，接到了老八的见面申请。
八弟抓住时机，上门发出求组队的声音：哥，菜，带。
在老八看来，这个三以下年纪最大的哥，而且走的赛道也不同，成功的可能性总归更高一点。
四哥拒绝不了……因为他刚要纠结迟疑，就看到这个弟弟双眼开始闪烁泪光，用隐忍又恳求的表情看着自己。
一句话都没说，眼眶迅速溢满泪水，很快就要盛不下向外流。
老四：臭不要脸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八感动地擦掉泪水，直接带入队友身份：“太好了，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
“不知道。但我想去那个贸易区看看。如果只留在宫中，二兄不会对我满意的。”
“哦～”
“你的字画也不错吧。”老四目光审视。
“只有一点点还可以。”
“那你来帮我。”
他们俩准备好之后，向二哥申请了一个小摊，出去卖画了。
两人想得很好，在去之前觉得自己能干出一点成果，现实却截然相反。
哪怕这里是咸阳，是秦国最繁华的地方，这里也仍然有普通的黔首在生活。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次的核心并不是富人们，而是平常隐形不见的黔首。
到底谁会去买用不上的画啊。那能吃吗？
能在这时候用上纸的不会是穷人，可这俩也没有把“公子”二字贴在脸上，其他人顶多往普通富人家的孩子那里想。
哪里会有公子蹲在小摊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路过的行人，就差吆喝一声“来看看画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四八两人无聊地坐在地上自闭。开张这两天，只有来向他们搭话想攀关系的，大概是猜测他们家中有点钱财，但没有来真心看画的。
“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不能这样等下去。”老四决定改路线。出去时带着一堆画，回去还是带着一堆画，这样也太丢人了！
“不卖了。”他说。
八弟：？
“改送吧。”四哥道。
这不是吆喝几句就能解决的问题，来的人没有钱，所以不管怎么弄，都吸引不来更多人。
此时此刻，他的目标已经转变成了“一定要把库存清空”。
“啊……”八弟说，“不能白送的……”
他舍不得那么做，这是他们认真准备的心血。而免费的东西得不到珍惜。
“那你觉得他们能用什么来交换？总不能是一把粟米吧？”老四问。
这还不如白送。
他把弟弟问住了，老八沉思着，到底应该怎么卖才好。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吵闹的言语，杂乱的脚步，来往的行人。
“他们家的就比你这便宜……” “这个怎么卖啊？”
“关心家中存粮！拒绝冲动消费！关心家中存粮！拒绝冲动消费！”
“好贵……小小，听母亲的，再往前去看看。”
“我都说了不能再降了，就三十钱，再降我今年就只能去喝风了。”
“要说这大盗啊，那可真是身手不凡……”
在乱中有序里，他捕捉到了清晰而穿透力很强的声音。
那是讲故事的勇猛说书人，绘声绘色，生动形象，身边聚集了不少驻足的黔首，拖家带口，听得津津有味。
这则被李智魔改的故事，增添了许多“劫富济贫”的行侠仗义情节，而且还是那种做好事不露面的幕后好人。
鉴于某大盗的起家方式让人诟病——盗走学宫的书去卖——李智又新增了一章“大盗的忏悔”，讲述某大盗与学令赵高未曾谋面的感人交集。
八弟受到了启发：“我们……用它换故事吧！或者是其他的有趣的东西！”
这不比白送好玩吗？
四哥思索，好奇：“细说。”
……
赵昌把缑氏可能发生的事拎去给老爹看了一圈。
刚开始休息的嬴政敷衍地听听，不愿意重启大脑。最近，他的精力除了关心正事，都放在了从头开始盘儿子的经历上。本来就没闲过，现在更忙了。
他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非得挑自己的休息时间来说事情。
嬴政刚要甩去几个死亡目光，就看见儿子露出含蓄的笑容。
不好，有问题。
果不其然，他听到儿子说出魔鬼发言：“您给我的话，有在写了吗？”
嬴政：？！
他眼眶绷紧。
这事他已经忘了。
在关心家崽的经历后，他就顺利把其他事抛在脑后，自然包括两人曾经起的争执，以及争执正中间答应的话。
吵架的记忆，没有必要记啊。忘掉，通通忘掉。
“……你说的是什么？”嬴政疑惑。
赵昌叹气，表情变得肃穆，他把声音沉下来，用更低沉压抑的声线，似乎还带着一点克制的薄怒，侧视：“‘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传言不可信，不要轻易听信外人的话。’”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在殿中行走。
直接来一个场景复刻。
嬴政拳头硬了。
你小子就不能用正经方式吗！
“闭嘴！不许动！”嬴政恼怒的禁令不得不多出第二句。
气人，太气人了。
他承认他就是有意忘记的。他本来也不想忘，但是他私下尝试了一下，发现根本写不出来。
只要一想到写的东西是心里话，而且将来还要交给儿子看，他就无从下笔，胳膊仿佛有千斤重，点一滴墨都甚是艰难。
大晚上的睡不着觉，他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愁这件事，一夜未眠至天亮。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当时生气就算了，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嬴政最终决定放过自己，假装无事发生。
丢掉包袱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唉，可惜，他的儿子不会放过他。
这就来催命了。
赵昌站在原地沉思，出声道：“您是不是不会写啊。”
“不可能！”嬴政矢口否决。我才不是不会，我怎么可能连这都不会。
“我教您吧。”
嬴政沉默，端坐，岿然不动。悄悄竖起耳朵。
“您看啊，今天我气了您一下，您不开心了，就可以写上，‘昌不听话，惹我恼怒。’
“明天我再气您一下，您又不开心了，您就可以再写一次，‘昌不听话，惹我恼怒，已揍。’
“后天我再气……”
嬴政打断：“你就只会气我是吧？”
赵昌一拍手：“我只是举例啊，你看这件事不是很简单么。您有没有受到一点启发啊？”
直接让人写一些感人至深的话，这不可能，不如就从小事着手，写最普通的日常，先做一个记录者。等习惯之后，才有可能逐步深入。
老父亲若有所思，感觉找到了抓手。
他当即从手边拿了张纸，执笔写上……
“你走开，不许看。”他驱逐开始凑近的儿子。
嬴政余光早就盯着光明正大鬼鬼祟祟的家崽，拒绝泄露隐私。
赵昌大失所望：“啊？让我看一下下么，我看完了才能更好地教您啊！”
“出去。我不用你教。”老爹不留情面，用完就丢。
赵昌委屈巴巴地说：“我写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给康康看的。但您写的东西，我连一眼都不能见，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不公平。”
嬴政：？
他要绷不住了：“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能一样了！”赵昌理不直气也壮。 “康识字吗。”嬴政平静地吐槽，“你现在不识字，我也可以给你看。”
“您努力写丑一点吧，这样我就不识字了。”赵昌提出建议。
嬴政放下笔，起身：“不如这样吧。我听说人的头脑受伤可能会失去记忆，我先把你打成不识字的样子，再给你看。”
甭管要不要打失忆，反正他现在是真的想揍两下儿子出气。
“再！见！”赵昌有丰富的被揍经验，反应很快，一看就知道这是来真格的。声音铿锵有力，直接撤退，转眼就不见人影。
消失速度再次提升。
嬴政看着一眨眼就变空的视野，又低头看看纸上的字，不禁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