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啊对对对，我就是暴戾。
赵昌的选择是：不听不听。
他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理智，简直就是理性的化身！
而且，他们两个之间，更容易上头的分明是那个外地的老爹。
哼！
“我会和他商量的。”
听到这样的答复，蒙恬心中稍作安然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直觉是对的。
赵昌没等人离开，在说完上一句之后，就紧接着道：“您不用担心我不知分寸。凡是用过血的都是要死的，直系的亲属就不要留了，旁支的幼子和妇人可以剔除原籍保住一命，中间掳人、取血、看守的也都不能活着，他们的亲属、近臣、好友对这种恶行知情不报同样应该受到惩罚……”
他一条又一条地说。要杀的人有很多，他甚至还要感谢胡亥的遭遇，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只以原本的程度，从默认的潜规则上看，就不能做得过火。
即便是把人当成取血的物件，这又能如何呢？屠城都不会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想要为此牵连甚广，如果没有胡亥，还真是件麻烦事。
“除此之外，不要只盯着这一件事，凡是牵连进来的人，查清楚他们有没有做过其他恶行。”
赵昌觉得大概率会有。底线是一步一步降低的，身边都有不做人的东西了，整个家中能歹竹出好笋的概率低得可怕。
“不管是杀人放火抢占良田……他们做过的事情，查清楚些。”
做人不能太死板嘛，谁说杀人只能用一个理由。从前做过的事全都可以成为理由之一。
赵昌脸上开始浮现笑容：“确认之后，数罪并罚，看他们能活几个吧。”
用取血这件事来杀一些分支、旁支、远房亲戚，这有点不公平。万一人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但是，用他们做过的事来杀，这就公平些了。
牵连的名单不会成为被直接杀掉的指导手册，而是成为冒头待调查的死亡预备役。
某些人，既然因为这件事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那就深入查一查。如果自己禁不住查，这怪谁？反正不怪我。
赵昌：嘻嘻。我很公平吧？
蒙恬：不嘻嘻。干活的是我。
他听着太子一个人就做出决定……这就是“我会和他商量的”吗？
根本就没有商量吧！陛下在哪里啊？他在陇西啊！你们难道能心灵感应吗？
刚答应的话，好歹也演我一下吧……！
“食人饮血，这种不够人道的事情不可以姑息。”赵昌说，“孩童与青壮是国家重要的资源，让他们将其变成被囚禁的工具，是在损耗国家的根基。”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赵昌又叹气，“不止为此，同样也是因为我难以容忍胡亥的遭遇。我已经在尽力克制，您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吗？”
蒙恬突然觉得太子的眼中有什么迷之星星特效在对着自己biubiubiu地发射，让他难以抵挡。
确实，太子确实很克制了……都没有想着直接杀杀杀，而是想要把其他人定下正式的罪名。
虽然我们会因此忙上很久，但这又怎么样呢？做什么事不是做？
“我……可以理解。”蒙恬差点忍不住物理意义上的后退一步。
扪心自问：我的天啊，他会对我解释诶！太感人了！
想想陛下的含蓄样子。唉，真是不想说……不，我绝对没有对不起陛下，我的心永远在他身边！
赵昌感觉蒙恬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坚毅起来。
搞不太懂，咸阳人好像都有点间歇抽风的毛病。肯定是上面那个老头的错，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昌丝滑地把自己的锅分享给老爹，继续正题：“要让黔首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但……不能说出莫符等人这样做的真实缘由。”
如果让别人都知道人血的“作用”，恐怕反而会掀起更大的私下用血风潮。
蒙恬思索。
“这不用您担心，我会尝试解决的。现在还是先查案吧。对了，碰过血的就不用查了，先把他们杀掉吧。”赵昌说。
一批一批地来，不急。
“好的。”蒙恬对这没有异议。
“此外，这次查抄的财物，分清有哪些人受害，给他们的家属一些补偿。剩下的分为两半，一半交给少府保管，用在建设上，另一半，攒着……等到整件事结束之后，作为参与官吏士卒的津贴发放。”
这件事的持续时间会很长，要给出工作的激励。
“啊？”蒙恬虽然不在意这些钱，但还是忍不住心痒痒。
这也在您的算计之中吗？
他都能想象的出来，这个规定被下属知道之后他们的反应：太子哪里残暴了？杀得还是太少了，他一点都不残暴！我就没见过这么大方又好心的人！
好！又审出来一个！冲呀——！
赵昌提醒：“我相信您整治的手段。不可以为了获得更多的财物就容忍下属捏造伪证陷害无辜人士，进而夺取他们的家产；也不要让人欺上瞒下，大量藏匿私财，辜负我的信任……”
他都计划好了，整件事之后还要搞外宣，如果其中有污点……那就只能再对自己人也痛下杀手了。
“我不会让他们污蔑您的命令。”蒙恬点头，思索应该怎么样在定罪前变着花样核实、监管。
“那么，请去吧。先杀莫符。”
蒙恬领命告退。
赵昌则去看看半梦半醒睡觉的胡亥。说是睡觉，却是一惊一乍的，感觉有外人接近，胡亥就会睁开眼睛。
他摸摸小老弟的脸蛋，叹气。
我家养的这只小猪仔，肉都要不见了。
“二兄……”胡亥的脑袋往手掌上微偏。
靠着二哥的手，他又变得昏昏欲睡。赵昌都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入睡光环。没过一阵，胡亥就进入沉眠。
他太困了。
但赵昌很清楚，过不了多久，胡亥又会醒过来，然后再次难以入睡。
这样下去不行，休息不好，太医就要下病危通知书了。
他看着安眠的小老弟，悄无声息离开。
蒙恬效率很高地派了个副官把莫符提溜出去，捆好示众，直接开割，割完就扔在原地。
由于伤口过小，底下议论旁观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这次的前摇真长啊。
咱就是说，啥时候能看到砍头？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前几批旁观的黔首摇摇头就回家干活去了。
赵昌肝完一批奏疏，换了件便服来观望，他现在突然想莫符多撑一段时间，过两天再带胡亥来看戏。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始作俑者。大概是有滤镜的偏见吧，看上去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从相貌上看，五官倒挺周正，脸庞有些瘦，脸颊鼻尖带着微红，应该是被风刮出来的，也可能是太阳晒出来的。
他走上近处打量着，好奇得像在观赏有趣的东西。
刑官行礼致意，想当解说员，为太子解说这件犯人，啊不是。
他眉头微皱，在心中组织语言。
“我只是来看看他，见了一面就好多了。”赵昌说出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什么故交。
但下一句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毕竟是我要杀的人么。不见一面着实可惜。”
莫符眉毛抖了抖，眼睛顿时死死盯着这个人。
“有话想要对我说吗？”
莫符的嘴是被堵住的，为了防止他乱叫唤，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一些不该做的事。等到之后几天，他没力气了，大概才会考虑取下这些。
“说给我听听。”
刑官相当配合，直接取下堵嘴的厚布。
莫符目眦欲裂：“暴戾之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知道自己的死法会是什么。这能是人想出来的？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人！
“哈。”赵昌发出短促的笑，双眉微弯，表情和缓，“难为您看清我了。我真是心中有愧。我忏悔。”
他对旁边的刑官示意，表达忏悔：“这样吧，再割一道。”
刑官利落地“唰”。
“呃啊！”
“少说两句话吧，怪累的。”
刑官又利落地堵上他的嘴。
赵昌感叹：“早些流完血，才能早些上路啊。”
无聊，还以为能有什么让人意外的反应，你这人也太俗气了。
“这样您也能早一点结束折磨，想必您感受到我赤诚的忏悔了吧？您觉得我现在还是很暴戾吗？”
表情看上去是在说：你的意见我还可以再听，我们可以商量着再改。
莫符的怒目而视，浑浊的眼球血丝涨起。嘴巴被堵着，说不出一句话。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他一定会尽力杀死这个想出办法折磨自己的人。
“看来是没有感受到了。真可惜，那就这样吧。”赵昌结束对话。
临走之前，他看着台下的人们，对莫符又放了一句预告，折磨他的内心：“你与我谁更暴戾，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赵昌转身离去。
顺着他离开前的视线，莫符看到那些看不清面孔的黔首，经过这里议论纷纷。他心中凉了半截。
这些人在讨论什么。他们以后会讨论什么。他们已经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