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离我远点
在这个话题上他很有发言权,现在全秦国没有比他资历更深的质子。
更有资历的都在地下埋着了,所以谈到这个话题,嬴政就是最地道的专家。
论一个质子能干出什么事。
最简单粗暴的操作,无非就是借助为质的国家,合作回去争个地位。
结局往往是昔日质子坐稳位置,翻脸收权,合作破裂。
要怎样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达成自己的目标。
父子两人就此进行深入探讨,已经畅想到了如何对人完成洗脑、强制宣称、横扫草原、做回自己。
“咳咳,太理想化了。我们应该更实际一点。”赵昌发现他们俩有点飘。
“不够实际吗?”嬴政眼中的自己一直在脚踏实地。
“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派来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下一任的继承者,想对他改变意志就很难做到。”赵昌表明自己的真实目标,“其实我看中的不是可能为质的月氏王子,而是他身边会随行的一些月氏护卫、侍从……”
正常人眼中的大目标,反而是他眼中的烟雾弹。
他从来就没有期望过一位异族王子会对秦国忠心。让他信这个,还不如信六国贵族都忠心耿耿,好歹大家在文化上同出一源。
赵昌这一招瞄准的核心是普通的月氏人。
届时某王子能不能保住身边人的心,能不能避免身边人成为秦的间谍,这就要看他的个人魅力够不够了。
在赵昌的计划中,即便最后不能对质子完成归化,也肯定能培养几位带路党预备役。
等到避免不了物理碰撞的时候,这些土生土长的月氏导游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嬴政:好阴险,我喜欢。
儿子主动出招,总是这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对面只要敢答应,就已经彻底入网。
“这个角度不错。”老父亲道。
显然,对他们两人而言,月氏没有不答应的可能性。
是对秦的要求果断拒绝,直接开战;还是深思熟虑后送来一位王子?
考虑到秦国正处于鼎盛时期,要啥有啥,打自己可能就像捏橡皮泥一样简单。
考虑到东边还有个匈奴虎视眈眈。
考虑到……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赵昌喜欢稳妥,也喜欢谋划之后一击致命,“多做些准备,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秦国当前不是不能打,是不想打,是最好别打。
等到时机成熟,该揍的还是要揍。
从现在开始培养接近月氏权力核心的带路党,将来一定能为在草原上的作战提供助力。
他不是不相信韩信、项羽等人的能力,而是不想只能依靠他们。
将自己的未来系在其他人身上,这是最无能也最无奈的做法。
在正常情况下,备选方案越多越好,手里的牌越多越好。哪怕最后用不上,握在手里也能安心。
如果什么都不管,就只去赌某人的征战必定成功,对赵昌来说,让他就此放手梭哈的难度不亚于赌他老爹永远对他好心。
让韩信直接去草原上打仗,咱就是说,万一,万一他迷路了怎么办啊?
到时候不就只能干着急吗?
全村的希望啊,就这么迷失在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啦?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写了些对草原的使用规划……”赵昌说。
嬴政沉思:“……使用规划。”
你,这个规划是我想的那种规划吗?
是那种已经把外面的地都打下来变成自己家的地之后制定的使用规划吗?
我们这还没准备打呢?你连怎么用都想好了?
你这还敢说自己不喜欢打仗?你成天就想着怎么打完了治理是吧?
“抽出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稍微想了一下应该怎么用啊。将来总归是我们的,我会考虑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赵昌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问题。
嬴政听了,心里突然想:昌眼里是不是只有两种地盘,一种是“我家的地盘”,一种是“我家未来的地盘”。
“我请人回家将它取来。”赵昌要继续对这个话题进行谈论。
“不如把康也取来吧。”嬴政说完改口,“抱来。好久没看过他了。”
“那还是我去吧。”赵昌思索,“康第一次出大远门,没有熟人陪着,他心中也许会紧张。”
以前都是别人去看小孩,没有小崽出去看别人的。即使是没去陇西前的嬴政,也不会让巴掌大的弱小婴儿在寒冷的秋冬来来去去,都是他自己上门去看小孩。
也就是现在天气暖和了,康也差不多没那么弱了,嬴政才说出这句话。
感觉老爹表情变得有点怪,赵昌强调自己行为的合理性:“他虽然说不出心中的想法,但真的可能会紧张,我们不能无视他的感受。”
嬴政:“哦。” 对一个襁褓幼子都那么好,真是慈父多败儿.jpg
眼看着家崽离开,嬴政无聊地转去处理摆好的上奏,看了一篇又一篇,一直没等到儿子回来。
正当他要不耐地去派人问问到底咋回事的时候,才见到儿子抱着一个蒙得严实的椭球踏进来。
一进来还笑,问道:“您等得急了吗?”
“没有。”
“嗯啊。”康听到说话声,眼睛看不见外面也没关系,开口哼哼回应,不让话落在地上。
“他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可能会不适应您的样子。”赵昌知道以这点小孩的记忆力,八成已经把某人忘得干干净净了,先出言提个醒。
“……我又不吓人。”嬴政道。
赵昌心说:不一定,反正你是陌生人。
但愿康给点面子,发挥稳重心态,不要被当场震惊哭。
他把挡风的小帽揭开,露出一个小脑袋,见到光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的新环境。
康康压根就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看起来是把人也当成一种新解锁的场景捆绑素材,和没见过的宫灯没啥差别。
“小孩的变化真是快。”嬴政发出感慨。
他印象里的康,还是那副没有小臂长的样子,小小的一团,转眼就变成一大坨了。
“是很快,我都要忘记他最开始的样子了。”赵昌道。
“啊,嗯啊。”康伸手向着旁边柱子的方向抓抓。
“这是要做什么?”
“觉得漂亮吧,他想去摸摸、舔舔。”赵昌研究婴语也有一手。
嬴政:“……舔?”
“小孩子嘛,就是这样的。”
还没等他抱着康去探索新世界,康终于发觉身边多了个没见过的怪人,被转移注意力,不再想着那根都柱,将视线移到怪人身上。
康聚精会神地盯着这张脸庞,辨认,表情出现明显的思索。
“他还记得我?”嬴政有一点点期待。
赵昌无情地说:“不可能,他这顶多是不认生。”
时隔数月,他凭借过人的语言能力,又喜提父爱一踹。
这熟悉的挨揍感觉,回来了。
康康不知道什么叫打,也没感觉有哪里不对,至少从双方情绪上看,没有给他带来负面的感知,所以他还是专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见过的花纹,没有听过的声音,没有闻过的味道……一切都是新的,是图鉴不曾收录过的。
小小的cpu要忙不过来了。
“要抱抱他吗?”赵昌能够感觉到,康没有多少抗拒。
嬴政:。
“嗯,但他如果挣扎,你接好别让他摔到。”
这回答是一个重大的突破。放在以前,他大约会做出“谁想抱啊,都是你劝我的,所以我才不得不抱一下,绝对不是我自己特别想抱”的样子。
但现在他已经变了。
等到他把小崽抱在怀里,康被别扭地禁锢挤到回神,怀抱变得没那么舒服了。康一脸懵地抬头看他,又扭头看看对面的爹,再抬头看陌生人,再扭头看对面。
发生什么事了?
“他是不是有些傻?”嬴政为了康康的名声着想,没有高声说,而是放低了声音。
“……您不要对这么大的小孩要求太多啊。”
康已经发现了问题,当即直起身板,离开怀抱上身前倾,急切地向对面伸出两只手虚空抓抓:“啊,嗯嗯,嗯啊啊咕。”
这回不用翻译,都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爱我,嘻嘻。”赵昌伸手把他接过来。康才安静伏在他怀里,没有哭闹,唯一能看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次他的小手紧紧攥住了这个怀抱的衣襟。
“哦。”嬴政根本没有感觉,他的胜负欲在这方面起不到作用。
把幼崽放到一边,也不碍事,两人就聊了起来。
他们俩本来是要谈些与月氏有关的正事的,但有康一掺和,时不时停下来玩玩小孩,聊的话题逐渐往其他地方发散。
发散得不算太远。
“……如果要修筑城墙作为进攻的前哨……”
“等会,我饿了。”嬴政去让人备餐,回家忙活半天,连口饭都没吃。
“嗯,那我把他送回去。”
嬴政看着小孩,思索,问了一句话:“……他不能吃那些,糊吗?”
赵昌:……!
哇哦,我都忘了还没给他尝过这东西。
“可以试一两口。”赵昌没什么意见,“少少地给一口,看他能不能接受。”
“呐?”康发现自己在被看着,也抬头回视。
“是好东西。”赵昌对他笑。
小朋友也回以笑容。
在两个大人的放任下,连康也被留下一起吃完饭再走。
“……来个大一点的食案吧,我们俩距离好远啊。或者我坐在您对面吧,实在不行就挤一挤啦,不然您都没法离我近一点,也没法近距离看康康啊。”
赵昌突然觉得分餐很麻烦:“您不反对,那我就挤一挤了?”
嬴政想了想:“……可以。”
吃饭并不是重点,他也想看小崽的反应。
康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认真看那些离自己很近的餐品,气味传来,进食的本能让他嘴巴微张,滋溜地就流出口水,很馋,想吃。
但送到他嘴里的是另一点点食物。
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嘴巴就忍不住抿了一下,小勺直接撤出口中。
“只有一点点。”赵昌看着勺子上剩的大半菜糊,观察康。
小朋友没有奇怪的反应,他有些震惊地睁大双眼,嘴唇动动,最后甚至砸吧嘴回味。
正当赵昌要夸家崽味觉实非常人的时候。
康面无表情地“yue”了一下。
“哈哈哈哈。”赵昌笑出声。
嬴政有那么一瞬间也想笑的。但他尽量保持住了自己的可靠人设,没有儿子看起来那么缺德。
康看见笑就也跟着傻乐,刚“yue”完继续慢悠悠地砸吧嘴,似乎在回想刚才那个从没尝过的、沙沙口感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新奇感,所以可以忍受其他缺陷。
赵昌若有所思。这一点记下来,再观察看看。
他不准备继续喂,转而看着满满一碗,道:“好像多了。给他尝一两口就可以。第一次不能给太多,他可能会不适应。”
嬴政后背一凉:……
“离我远点。”
他至今没有遗忘初次品尝时那个让人眼前一黑又震撼灵魂的味道。
“这次不是最开始的那次啊。”赵昌强调不同,“那次是放的种类太多才会奇怪的。您忘了吗?后来您也尝过正常的版本。”
“……离我远点。”
“唉,您真是会让我伤心啊。”
“呵呵,伤你的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