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受宠若惊
甘罗的脑袋被沉稳的大地削了一波,但在需要集中精神的时候,他还能思考。免费看书搜索: 阅读地 yuedudi.com
由于这事重要却不紧急,他才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我在邯郸郡内各处查看……”为了确保推行到这里的政策不出现大问题。
甘罗又想了想要用的话术。
他在走来的路上已经考虑过如何表达,走到目的地,不远的路程就又让他将原本的想法变得混乱。
赵昌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感动:可恶,甘罗这次是真的没有乱来,是在按要求干活啊。
习惯了在外的人总是如同脱缰的野马,比如在燕地溜达着溜达着就把老燕王溜达死了。
现在突然听话一次,全然按最初的计划做事。
这让赵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泪目了,这是可以真实发生的吗?你们什么时候会不发挥主观能动性了?
像那个李智,对不起,没有针对某人的意思,但是这次我不能再站中间了。
智啊,请允许我的心稍微倾斜一段时间,感谢。
赵昌在心中虔诚地双手合十。
甘罗抬手揉发胀的额角,像是在摁下头颅中的不适,可算想起来了:“原本我只在外巡视了解,带着行商的队伍四处查看,后来我发现……附近的官市铁器,价格比外地更高。”
他没挂着什么官名,也没有用真面孔和各地的官吏接触,而是扮演了暗访组的角色,从商户的角度出发观察。
在燕地他有几个生产工坊,是制造业的商贾。但在外行走,离大本营更远,经营方式就逐渐变成了“中间商赚差价”。从一地购入特产,带到下一地倒卖。
在买卖之间,自然能够摸清地区的脉搏。
“一开始我只以为是此地需求旺盛才导致价格偏高……”
能够影响价格的因素有很多,稍有波动不足为奇。
“但是我有下属发现,不是黔首将价买到增高,而是没有买就在价高。我又想,或许是官中出现了什么问题。”
甘罗的怀疑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前段时间秦国在逐步将铁器冶炼经营收归国有,按理来说本地的铁器就是在官营。
如果官方控价出现异常,要么是在定价时有目光短浅的主官,以为自己已经垄断市场,可以一味抬升价格;要么就是官方失去了定价权。
即,在供应的上下游可能出现了问题。
即便铁器是在官营,但这不代表原本的私营铁商们是被杀光了。
他们没有死,规格稍微大一点的就被挂上了官府的牌子,改为替官府做事。
不然,采矿的工人、运输的车队、锻造的匠人……这些被干掉了,要从哪里找来足够的顶替者?
无缘无故杀了他们会让恐慌蔓延,重新培养大批团队又要耗费大量资源,缺口断链难以弥补。
最优的选项,当然是将熟手们收编,转私为公。
一条产业链上,某个环节的变动会影响到整个链条。无论是哪个环节有问题,都和原本的铁商脱不了干系。
有这样的怀疑在,甘罗就没有第一时间和官府对接,让他们赶快把价格降下去,这东西不是想降就降的。他想多找点线索,先证明或反向证明自己的猜想,再去做其他动作。
“最初我只是为了查探这一件事罢了。”甘罗觉得自己的头在疼,生理、心理,是双方面的疼。
摔到的脑瓜在嗡嗡响。
“邯郸的易市虽然在开放,但其实没有受到很大的欢迎,想向黔首展现益处,让他们习惯并主动参与,还需要再多几年……”
不为所动的原因有很多。是不习惯秦国的治理体系,暂时还不能放下心信任官府;建设的道路与驿站也不够,交通不便利就不想出门赶远路;宣传没有深入到千家万户,还有许多人对此一无所知等等。
叠加在一起,到规定的地区感受新奇的人只占了一小部分。
这里还有大片未解锁的市场等待开发,潜力十足。
甘罗尽力让头不要晃动,现在晃一下就不舒服,道:“因此市中的货物不多。”
货不多,人也不算多。至少比咸阳的交易规模差得远了。咸阳东南西北开了四个场区用来分流,都有些不够用。
邯郸这边才开了一个。简直是一片蓝海。
“在探查过程中,我让他们去了解那些商户势力的现状,还没有拿到消息。有一日回去清点收获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小枚更轻的半两钱,不知道是从哪儿收到的。”甘罗详细说明。
“我们在确认之后,就将之前的盈利再次翻出来清点,发现仅有那一枚罢了,没见到有更多,其他都是正常的。”
“但它会出现就很不正常。”赵昌说。
甘罗点点头,点到一半头疼难受,停住,不点了,说:“我虽然不知道是从哪位购买者手上收到的钱币,但我知道这是哪个摊位的收获,因此我就去守在那
摊中……”
想找到具体的溯源。
他给自己定下了限时。
如果限时内拿不到新的线索,就准备去找人掀桌子。
谁知道还没去掀桌子,自己就先被掀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飘忽一点,道:“没过几日,就遇到了……”
甘罗往大上司的方向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说。
完全就是人生的黑历史。
嬴政淡定得很,表情稳得一批。
好像另一个当事人不是他似的。
赵昌出来当粘合剂,道:“即便这里会有问题,但是有父皇在,这段时间过去,表面上的异常……足以让他们想办法掩盖。”
该说不说,他相信始皇帝的车队有充足的威慑力。
虽然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威慑,但是嬴政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有小九九的人都该知道,要尽力藏好自己的尾巴。起码等到车队离开,再冒头出来继续搞事。
“如果他们是正常人的话。”赵昌为表严谨,又说一句前提条件。
世界上就是有不能按常理考虑的人,顶着生命危险也要跳一跳。
赵昌心中没什么压力,不管是谁在背地里惹出来的,想要解决这件事都不会太难。
难的是以后应该如何防范类似的事件,不让它们接连发生。
赵昌的思路迅速漂移到之后要怎么杜绝后患上面,思索解法。
再者,钱是一回事,那些甘罗还没搞明白的铁器又是一回事。
他在心里列表,摆好已知信息,等待将来勾连线索。
现在有老爹在,轮不到自己来愁,他说完就把话筒转手,问:“您认为应该怎么做呢?要更直白一些吗?还是先让少数人找到关键线索呢?”
咱们是快快地、大张旗鼓地查?还是注意影响、暗里使劲?
嬴政没有说话,过了一阵,道:“在半两上掺假,钱范会有外用的可能。”
他的话不是为了降低存在感说的,要查事情,有什么好藏的?他从来就没想过暗中行动,要干就光明正大地干。
需要藏的是那些魑魅魍魉。
造钱需要模具,秦国的钱币模具当然是放在官府手中。
不管这是从哪来的东西,比起找不到方向四处瞎摸,已经确定的方向是拥有模具的官方铸造工厂,不如先在那里排查一遍。
如果官吏队伍都没有问题,没有往外拐的内鬼,再考虑别的方向。
譬如,是否有不知名的势力在背地里倒模……但想从这个角度摸排出线索,难度就要大太多了,堪称大海捞针。
“除去一枚,还有其他发现吗?”赵昌暂停心中在拟定的化解策略,问。
甘罗摇头,刚一摇就停住,慢慢把头转回来,说:“暂时没有,这里应该不是它的主要流通地点。”
始皇帝的车队不会藏匿行踪,这么大的队伍也根本藏不了。从时间来看,在嬴政行走到邯郸附近的时候,甘罗才发现钱的问题。
但父子俩没有对甘罗下的判断表达疑惑,“为什么不能是有人发现皇帝接近,所以早早动手遮掩,为什么直接说这里不是主要的流通地?”
他们都清楚,钱一旦流入市场,进入最末端的消费对象手中,它的使用与禁止就不是能够轻易控制的东西。
根本没有办法从源头上控制住。
消费者该花就花,才不会管那么多。
甘罗这几天没有找到新的进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里出现的钱是意外。
但有一就有二。一次意外通常也代表着它的范围在向外扩张,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有新发现。
“咱们什么时候回咸阳?”赵昌又向老爹询问一个重点问题。
嬴政行动恢复得差不多之后,他们本计划着启程离开。
但是看这样,大概还要再留一段时间。
如果搜查一时得不到结果,他们总不能一直在邯郸守着。
“……你先回去吧。”嬴政说。
“啊?”赵昌不接受,“这样的事情您要抛下我吗?让我自己离开,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想留在这吃瓜啊!
赵昌一本正经:“父啊,咸阳很需要您,还是您回去吧。”
“咸阳不需要我。对吧,遇刺的太子?”嬴政道,意有所指。
他们都没有为我闹过事,反而因你躁动了一次,真是让我心寒啊。
赵昌:……啊这。
“那,不如告诉他们您其实是遇刺受伤了?”他提建议。
想办法让他们也为你躁动一次。
嬴政:……
建议提得很好,不要再提了。
“丢不起这个人。”嬴政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