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一个陌生少女的来信

胜曼一直给雉奴写信，她知道，渺小的新罗与泱泱大唐相比，压根不值一提，只能别出心裁求关注。

雉奴常犯头风，朝中政事多由小武处理。尽管如此，他还是悄悄压下胜曼的书信，常在案牍之下偷读。信中总有让他击节称妙之处，每每看到这些地方，他的头风便会缓解几分，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

小武自然开心，但时间一长，以她敏锐的直觉，就知道是如何了。

有什么能让一个男人脸上开桃花的，无非就是遇到桃花了。

可她却从不点破——毕竟，跟这种傻事计较，未免太愚笨了。

小武处理完政务，便不再多言，早早吩咐熄灯歇息。可她刚走，雉奴便立刻得意起来，连忙吩咐王德掌灯，迫不及待要再读胜曼的信，读得入了迷。王德见小武不在雉奴背后，心中了然，悄悄退了下去。

雉奴拿起笔，在信上批道：“故事写得真好，准你速速更新！但要论援助新罗统一三国？还是算了吧——没看见朕家的母虎还在背后盯着吗？真要答应，恐怕朕家的葡萄架子都要被掀翻了！”

后来小武瞧见批语，忍不住嘀咕：“蛮夷之女，怎会明白中原的笑点？”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玉簪把胜曼的书信扒到眼前。

雉奴见状，抬头辩解：“朕并非对她心存异念，而是此女的书信能为朕缓解头风，算是治病的良方啊！”

小武仔细端详这册书信，内容与新罗平时的求援信并无二致，只是“妾”字出现的频率过高——在严肃的公函里突然冒出，倒添了几分诙谐。新罗人写的字确实工整有力，可通篇都是简化的白字，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新罗的汉字教化，竟是这般模样？

“既是异国公主的书信，那善德王还说要让她继立为新罗第二位女王。如此一来，皇上定然不能将她纳入后宫；又因这层特殊身份，皇上也不可能为她裂土封侯。”小武眼如点漆，清澈中带着几分狡黠，“那皇上要如何报答她‘治头风’之恩呢？”

“小武姊姊，这是故意将朕一军啊！”雉奴笑着摇头，“如今突厥已是强弩之末，吐蕃虽有余力，却也不复往日盛势。若此时出兵新罗，顺带除掉高句丽、百济这几块成天叫嚣‘大唐是草包’的顽瘴，倒是件美事！”

“陛下啊！”小武急声道，“几张纸上的文字，就能让陛下动了用兵的念头吗？若陛下想听趣事解闷，明日臣妾大可从民间请几个诙谐艺人来。用兵可不能这般意气用事！当年先帝征伐高句丽，虽得胜回朝，却也元气大伤，最后更是在那处染病而逝——这说明新罗一带本就是我大唐的劫地，能避开就该避开啊！”

“小武，你终究是不喜战争。”窗外月色已至三更，小武本就熬了许久，方才一番劝告又耗了心神，此刻早已呵欠连天，实在坚持不住了。

她心中纳闷，自己并非凡人，寻常十二时辰连轴转也不会疲倦，怎么今日竟倏地累了？

“罢了，扶我回寝殿歇息吧！”

迷迷糊糊间，小武眼前泛起一片茫白，恍惚见着一位身着玉色仙衣的仙子前来，称来接引心月狐与箕子相见。

行至一处阆苑仙葩环绕之地，只见云雾茫茫、流水茫茫。待见到那等候之人时，小武竟然识得，轻声唤出尊称：“胥余先生！”

那时，她看见自己身后摆动的狐尾，所有前尘往事皆想起，她是梦见自己的前世，自己的身份是心月狐。

能作为圣贤座上之客在此相会，虽有荣幸之感，却也好奇，箕子为何要见名不见经传的小狐狸。

那必然是心中另有深意，设下了这解不开的局。

箕子端坐于席，发髻高束，落子棋盘时动作沉稳。心月狐在一旁却心头怦怦直跳，王叔箕子一向淡泊名利，这是弄啥嘞？

“若要我学那倾覆王朝的行径去祸害周朝，我可不干！”心月狐仰头挺胸，眼中满是傲气，“更何况商朝早已日薄西山，您这般看重我心月狐，也未免太瞧得起我这山间野怪了！”

话音落尽，心月狐抬眼望向箕子，眼神带着几分娇媚，身姿慵懒地斜倚着，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王者之气。箕子通晓命理，见状便坦诚答道：

“怎能这般妄自菲薄？你将在某一世成为人皇，就连我这算尽天机的人，不及你半分！”箕子劝说心月狐时，语气满是赤诚。

“那便如你所愿。”心月狐本就非寻常之辈，面对箕子的劝说，十分从容地应下了这番话。

她身上带着狐狸本真的自然天真，与箕子往日所见之人都不同。

一旁的侍女棋钰却大惊失色，急忙道：“主人！妖哪有能成人皇的？尤其您还是女妖！再说人皇之位何等凶险，您要以一身柔弱之躯，去对抗人间那些强悍之人吗？”

“非也非也。”心月狐摆了摆手，“我本是狐狸，最擅长避其锋芒，如此才不至于功败垂成！”她想起方才箕子卦中的言语，原本灵动的眼眸轻轻一颤，随即便将那些无限烦恼、无尽忧思都拒于千里之外，一切举重若轻，“敢问箕子先生，您还未算出我是哪国哪朝的人皇吧？既如此，那我便说自己是周朝的人皇。就算原本不是，我既能成人皇，又何必不能改变命数？一朝之名，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既已说自己是周朝人皇，那自然不可能再出山援救商朝。

箕子心中暗忖，只觉是自己低估了心月狐的狡黠。不过转念一想，如今商朝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有人愿意救援，也不过是白白做了炮灰。念及此，箕子起身离去，踏起微尘，挽大厦于将倾，终是不可能之事。

心月狐在山野间逍遥多年，与山中百兽百花为友。然而日子久了，终究会生出厌倦，于是她投身红尘俗世，成了如今的小武。

小武从梦中惊醒，更漏刚至四更天。床榻边，棋钰在一旁，似是满怀心事——想来她应是和小武一样，也梦到了自己作为侍女，陪同心月狐与箕子相见的场景。

那箕子，瞧着倒像一位故人。是谁呢？善德王金德曼倒有几分相似，想必是她投胎转世无疑了。

既然箕子曾预言，自己会成为人皇，那她也不介意让这一切成真。金德曼、金胜曼既然都在向唐朝求援，那她也不妨以一个拯救者+旁观者的角度，看看她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这时，雉奴也满心担忧小武，总觉得是胜曼发来的奏折让她烦忧，于是来到她的床前，轻声问道：“小武姊姊，可是被琐事烦心了？”

小武闻言，忽地一笑，答道：“陛下，这新罗自然要救，只是我眼界太过狭隘，没能看清其中要害。方才在梦中，我倒忽然想明白了！”

雉奴上前抱住小武，心中暗忖，其实小武姊姊不仅懂国局，更懂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