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要学会狠心
凉州大营。
高坚快步走进营帐时，看到杨玄业正在与一名中年文士谈笑。
“元云兄，这便是令回鹘和突厥闻风丧胆的高坚将军。”
中年文士朝着高坚作揖施礼：“谢观拜见高将军。”
“使者免礼，快快请坐。”
杨玄业解释道：“高将军，元云兄乃是我的同窗，此番他来凉州，既是归乡探视亲人，也是为了与你见一面。”
高坚看向谢观，后者微微笑道：“高将军，我主特地交待我，见到你之后直接言明来意，而我的来意很简单，幽云想与你结盟。”
“幽云和凉州是大炎抵御草原异族的屏障，大炎立国两百八十多年，三州共迎国难，抵挡住异族不计其数的侵略，幽云与凉州是真正的同胞兄弟。
不知高将军可知晓突厥汗国的近况？”
高坚颔首道：“有所耳闻，突厥已经折服高丽，明年或将南下侵略幽云。”
突厥与大炎之间商旅不绝，些许流言早就传遍大炎。
谢观沉声道：“突厥明年或将侵略幽云，也可能侵略凉州。”
高坚皱眉，杨玄业立即开口道：“元云兄，你何时学会胡言乱语？突厥何故舍近求远侵略凉州。且在凉州之外，还有回鹘虎视眈眈，突厥哪怕是吞并回鹘，也不会对凉州感兴趣。”
谢观微笑道：“因为对突厥来说，凉州是一块更容易吃入嘴中的肥肉。高将军，向松兄，请听在下阐述。”
“突厥将会侵略凉州的理由有三；一是回鹘已是林中苟延残喘的病虎，突厥折服高丽，后勤粮草无忧，气势正盛；
二是李氏已在代州布局良久，且与秦州暗中往来，意欲瓜分凉州，凉州明年将大乱；
三是高将军刚从顾氏手中接管凉州，百废待兴，还需积累实力，且在突厥眼中，凉州没有顾氏坐镇，将会外强中干，更好下嘴。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引导突厥明年放弃幽云，先吞回鹘，再攻凉州。”
高坚眉头紧锁。
杨玄业思量片刻，问道：“元云兄，既然凉州在幽云的剖析中岌岌可危，幽云郡王何故派遣你担当使者，并商讨与高将军结盟？”
谢观笑道：“我刚才说过，幽云和凉州乃是同胞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让突厥侵占凉州，幽云边防压力过于巨大。
《周易》中有句话很应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幽云与凉州结盟，何惧突厥蛮子？”
杨玄业摇头道：“理由缺乏有说服力。”
谢观说道：“幽云需要有人分担来自突厥的压力，这个理由可有说服力？”
“很有说服力。”杨玄业看向沉思的高坚，说道：“高将军，你意下如何？”
高坚问道：“谢先生，幽云郡王想要如何结盟？”
谢观说道：“凉州不缺钱粮，不缺兵马，缺的是一个名分，而这个名分，朝江县朝廷可以给高将军。
此外，倘若突厥攻打凉州，幽云将出兵相助。”
杨玄业问道：“出兵多少？”
谢观说道：“一万黑云骑。幽云主要兵力需要驻防幽云凉州边境要塞，最多只能抽出一万黑云骑。”
高坚和杨玄业反而有些惊讶。
一万黑云骑可是不小的战力。
这也从侧面说明，幽云的诚意很足。
杨玄业对着高坚轻轻摇了下头，后者会意，道：“谢先生，兹事体大，容我考虑几天，如何？”
“自然，在下告退。”
谢观随后又朝着杨玄业作揖：“向松兄，改日再叙。”
“一言为定。”
杨玄业将谢观送出营帐后，匆匆返回。
“高将军，不论幽云提出的结盟条件如何优越，在李氏和秦州的使者没有到来之前，都不能答应下来。”
杨玄业沉声道：“幽云诚意很足，但一万黑云骑掩盖了太多东西，必须要有所警惕。”
“多谢杨先生提点。”高坚犹豫道：“只是李氏和秦州真的会派遣使者来凉州吗？”
杨玄业笃定道：“倘若我是李公或庆阳侯，必定会派遣使者来凉州，凉州的安稳事关并州和秦州，他们无法置身事外。”
高坚继而问道：“接下来，等着并州或秦州的使者上门拜访？”
杨玄业说道：“高将军，我始终坚持一个观点，手中掌握了多少实力，谈判时便掌握了多少底
气。接下来，招兵买马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高坚朝着营帐外走去，并大吼道：“刘羽，石大青……”
一炷香后，高坚带着刘羽、石大青回到营帐，杨玄业还未离去。
“杨先生，征募新兵一事，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刘羽和石大青明日便会前往地方募兵。”
杨玄业看向两人说道：“刘将军，石将军，眼下已是腊月，正值百姓欢度新春之际，征募新兵万万不可采取强硬的手段。
以利诱之，必有勇夫主动来投。高将军，顾氏统治凉州在百姓心中是根深蒂固的想法，想要改变这种想法，就必须学习庆阳侯，爱护治下子民。”
刘羽和石大青齐声应道：“杨先生宽心。”
紧接着，杨玄业看向高坚，语气转而变得严肃：“高将军，到了你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高坚疑惑道：“什么决定？”
“张从平已经交出刺史官印，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凉州。送他提前离开凉州，或者送他离开人世间。”
此话一出，高坚、刘羽和石大青难以置信的看着杨玄业。
高坚不解的问道：“杨先生，为何要如此做？张刺史无心与我争抢，他跟我说，最迟年后便会离开凉州。”
刘羽和石大青也很不理解。
张从平手中没有兵权，且一心想要离开，何故下手杀害。
杨玄业摇头道：“高将军，两位将军，你们可别忘了，张从平乃是顾公女婿，凉州三万守军各级将领有多少曾受过顾氏恩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高将军，当你想要逐鹿天下，便不能心存任何侥幸之心。”
高坚眉头紧锁，非常犹豫。
顾氏接管凉州之后，张从平与高坚在顾氏的运作之下同时调任凉州。
一人为凉州刺史，一人为凉州守将，两人亦是多年挚友。
让他对张从平下死手……
杨玄业见高坚犹豫不决，也没有催促：“高将军，倘若张刺史年前离开兴庆城，万事顺良。倘若年前还未离开，还望将军早做决定。”
高坚沉默不语。
前往兴庆城的官道上，谢观坐在摇晃的马车内，皱眉沉思。
从刚才的交谈可以清楚的知晓，杨玄业能够极大地影响高坚的判断和决定。
只要影响杨玄业的判断，便可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务。
杨玄业可不好糊弄。
虽多年未见，但仅从只言片语便可得知，杨玄业在凉州、代州蹉跎五载，已经变得越发狡猾、警惕。
想要让杨玄业上当，必须说六分真话四分假话。
谢观沉思片刻，问道：“关于李氏和秦州的使者，有消息传来？”
马车外传来回应：“李氏的使者正在路上，预计要在腊月中旬才可抵达兴庆城。
秦州的使者还未收到消息，想来秦州不会派遣使者来凉州。”
谢观轻笑一声，正如他所剖析的那般。
毗邻凉州的三家势力中，唯有幽云想要与高坚结盟，李氏想让高坚主动投靠，秦州压根对凉州毫无兴趣。
接下来就要看李氏出价多少，高坚是否心动。
谢观沉吟道：“前去刺史府递上一份拜帖，我想与张从平交谈一番。”
“诺。”
刺史府，偏厅。
谢观施礼过后，便说道：“张刺史，凉州对你来说已是是非之地，尽快离开吧。”
张从平问道：“你刚从凉州大营离开？”
谢观颔首并说道：“高坚的野心昭然若揭，杨玄业为他奔走筹划，凉州大半士绅大商已经献上忠心。
此时此刻，高坚已是凉州的王者。张刺史，你的身份太敏感了。顾氏掌控凉州多年，你担任凉州刺史多年。
即便高坚愿意相信你，高坚的手下是否相信？”
张从平说道：“年前我便会离开。”
谢观笑道：“张刺史倘若有需要，幽云愿为你提供些许帮助，助你安然离开凉州。”
“幽云的要求是什么？”
“张刺史多虑了，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不忍你死于宵小之手。”
张从平莫名看了谢观一眼，说道：“高坚麾下的将领虽大部分受恩于顾氏，可高坚驻守凉州多年，早已收拢人心。
并且，为了更好的应对可能南下的回鹘，岳丈大人并未限制高坚培养自己的
亲信。倘若你想让我帮助幽云瓦解高坚所部，我做不到。”
谢观连忙道：“张刺史误会了，幽云欲与高坚结盟，岂会将其瓦解。倘若张刺史愿意的话，在下想知道凉州最多能够筹集到多少粮草？”
张从平立即反应过来，并明白幽云是何打算了。
“谢先生，倘若幽云想要借粮草补给一事给高坚施加压力，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凉州粮仓中共计还有十三万石粮食，加之平罗郡今岁大丰收以及士绅大商的资助，高坚不缺钱粮。”
谢观眉头微皱。
“张刺史，顾公真的决定将凉州拱手送给高坚吗？”
“今日我已经将刺史官印借给了高坚。”
谢观脸上露出一抹惊容。
这个刺史官印注定有借无还。
这也代表着顾氏彻底做出了决定。
谢观起身一礼：“多谢张刺史告知，在下告退。开春之前，在下会一直留在兴庆城。倘若张刺史有需要，可随时知会一声。”
“谢先生太客气了。”
谢观离开后，张从平思考半晌，叫来老管家。
“收拾的如何？”
老管家回道：“年前便能启程离开。”
张从平颔首道：“派人去凉州大营，告诉高坚，年前我便会离开，让其来刺史府吃个便饭，就当告别。”
“老奴这就去安排。”
……
秦州，咸阳。
庆阳侯府，阁楼。
韩紫苓一袭素色曳地长裙，正在盛粥。
今日是腊月初八，大炎却没有吃腊八粥的习俗。
秦牧没记错的话，腊八粥起源于宋朝，并源于当时汴京各大寺庙。
“逸之，这是山芋香菇鸡汤粥，孟杏开的方子，养脾胃。”
秦牧放下奏折，吃着粥，并问道：“瑾萱，女子医师学府很缺学员吗？都督府衙上呈了一份折子，提到孟杏明年想要扩建学府，并招收三百名学员。”
韩紫苓坐在秦牧身侧，轻声道：“学府缺也不缺学员。今岁学府组织学员在秦蜀两地游学，开办义诊，却不曾想女学员被人拐走了。”
秦牧眉头一竖：“拐走了？为何武卫府未曾上报？”
韩紫苓语气有些许幽怨：“是被秦蜀两地的年轻官吏娶回家中了，随后大多数学员陆续有了身孕，便只能休学在家。”
秦牧面色怪异。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秦州招贤令最大的特点便是录取了大批年轻士子。
这些年轻士子大多孤身来到秦州，录取之后自然要在秦州安家。
而女子医师学府是正经的官署，女学员学成之后将编为特殊官职，录取俸禄。
所以女子医师学府的学员确实很受年轻士子青睐。
秦牧拍了下额头，苦笑道：“瑾萱，你告诉孟杏，休学的女学员要多加关照，且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和孟杏以及孟南汐。”
韩紫苓眨着秋水眸，面露疑惑。
秦牧说道：“瑾萱，可曾记得在创立女子医师学府及推迟婚龄时，《秦蜀时报》曾多次刊登女子生育的艰辛血泪？”
“记得，历历在目。”
秦牧拿起纸笔：“你刚才提到大多数学员已经怀有身孕，那么是否可以让学员运用在学府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她们自己身上？”
女子医师学府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优化秦州的生育体系，在尽可能借助当前的医疗资源，减少难产、流产等事件，并增加女性生育存活率。
秦牧知道，在当今的医疗水平之下，难产、流产等事件发生概率很难降低。
但哪怕降低了百分之一，都是莫大的成功。
况且，为女子谋福，也是聚拢民心的最佳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