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汉武帝的怒火
正好碰上东越王余善,多次被朝廷征召却不来朝见皇帝,这激怒了汉武帝,汉武帝打算前去讨伐他。这时,朱买臣抓住机会向汉武帝进言说:
“东越王余善,以前住在泉山上,凭借着险峻的地势自我固守,一个人守住险要的地方,上千人一起进攻都上不去。但现在我听说他已经向南迁移到大泽去了,距离泉山大约有五百里远,那里没有险要的地势可以依靠。如果我们现在发兵从海上进攻,直接攻打泉山,让我们的船只和士兵排好阵势,像卷席子一样迅速向南进攻,打败东越国就不难了!”
汉武帝听了非常高兴,于是把庄助调回朝廷,让朱买臣代替他担任会稽太守。朱买臣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并准备告别汉武帝时,汉武帝笑着对他说:
“如果一个人富贵了却不回到故乡去展示,那就像是穿着华丽的锦缎在夜晚行走,别人根本看不见它的美丽。现在你可以说是穿着华丽的锦缎,荣耀地回到故乡了!”
但话说回来,作为天子,应当是为各地选拔合适的人才,而不应该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能在故乡炫耀。然而,汉武帝对待庄助是那样,现在又这样对待朱买臣,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合情理。朱买臣恭敬地跪拜叩谢汉武帝的恩典,汉武帝又再三嘱咐他说:
“你这次到会稽郡上任后,应该立即着手准备楼船,储备粮食和武器,等待大军一同进发,不得有误!”
朱买臣领命后便离开了皇宫。
早先,朱买臣丢了官职,曾经在会稽郡的驿站里住过,靠着驿站提供的饭食度日。那个驿站就像现在的招待所一样。在那里,他免不了被人瞧不起,受尽了别人的嘲笑和奚落。这次,他被朝廷任命为会稽太守,本该是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时候,但他却故意把官印藏起来,还是穿着那件旧衣服,步行回到了驿站。当时,驿站里正坐着一些来上报账目的郡吏,他们正在摆酒设宴,喝得酩酊大醉,大呼小叫。看到朱买臣走进来,他们非但没有邀请他入席一起喝酒,反而自顾自地继续狂饮。这些人啊,全都是些只看中权势和利益的小人。朱买臣并没有多说什么,低着头走进了驿站的内室,和驿站里工作的仆人们一起吃起了饭。等到吃完饭,他才从怀里慢慢掏出绶带,让它随风轻轻飘动。旁边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心里暗暗觉得奇怪,就走过来,帮朱买臣把绶带从怀里拉出来,却发现上面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印章。他们仔细辨认上面的篆文,发现这正是会稽郡太守的官印,于是慌忙向朱买臣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朱买臣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淡淡地回答说:
“我今天刚去朝廷接受了任命,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跑到外面的大厅去向上计郡吏们报告了这个消息。那些郡吏大多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都斥责报告的人是胡说八道,气得那人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反驳说:
“如果你们不信,那就进去看看啊!”
这时,朱买臣的一个老朋友,以前一直看不起朱买臣的人,此刻却是最先着急起来。他站起身,走进内室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他就匆匆走出来,拍着手大喊:
“真的,是真的,不是假的!”
大家听了这个消息后,都非常惊讶,连忙告诉驿站的负责人郡丞。郡丞和众人一起整理好衣帽,来到中庭排好队等候。然后,郡丞进去请朱买臣出来,接受大家的拜见。朱买臣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踱步到中庭。大家担心他因为刚刚吃过饭或者有些醉意而失了礼数,所以都格外小心谨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只有这样,才能充分体现出这个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世态炎凉。朱买臣只是简单地对他们回了一个不太正式的礼。等大家都站起来后,外面已经备好了一辆由四匹马拉的高大马车,准备接朱买臣去上任。朱买臣和大家告别后,就登上了马车离开了。有几个人想趁机巴结他,希望能跟着他去会稽郡,但都被朱买臣婉言拒绝了,他们只好灰溜溜地离开,这件事我们就不再多说了。
当朱买臣的车马快速进入吴地时,当地的官吏和百姓都站在道路两旁热烈欢迎,纷纷涌向车前,就连吴中的妇女也都来围观这位新任太守的风采,真是让人觉得少见多怪,场面热闹至极。朱买臣从人群中望去,远远看见自己的前妻也站在路边。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情感,特别是墓前给她食物的那份恩惠,于是他让随从把她叫过来,停车后仔细询问她的近况。现在的他们,身份地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前妻感到又羞又悔,走到车前时,几乎像木头人一样呆立不动。朱买臣仍然保持着和颜悦色的态度,前妻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句话。原来,她现在的丈夫正在郡里做修路的工役。朱买臣在询问清楚情况后,也叫他前来相见,并让他们夫妻一同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一同驶入了郡衙。到了郡衙后,朱买臣腾出后园的房屋,让他们夫妻居住,并提供了衣食。这足以说明朱买臣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此外,朱买臣还广泛邀请以前的熟人朋友来参加宴会,对所有从前受过他恩惠的亲友,都一一给予了回报。因此,乡亲们都对他赞不绝口。前妻内心充满了无法消除的懊悔。虽然她现在不愁吃穿,但终究没法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而且,她看到朱买臣已经另娶了妻子,享受着现成的荣华富贵。想到自己曾经吃了那么多苦,却因为一时的气愤而选择了改嫁,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太守夫人的尊贵生活,白白地拱手让给了别人,她心里怎么能甘心呢?她反复思量,觉得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于是选择了自杀这条路。在后夫外出的时候,她上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朱买臣明白,就像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再难回到从前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特地安排前妻住在后园,这也可以看作是他对过去情谊的一种纪念。然而,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就得知前妻自杀的消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连连叹息。于是,他拿出钱财,让前妻的现任丈夫为她购买棺材办理后事,这些事情就暂且不提了。其实,“覆水难收”这个成语原本是讲述太公望(姜子牙)的故事,但后人常常误以为这是朱买臣的事迹。然而,在史书中并没有记载朱买臣与“覆水难收”有关的事情,所以我们不能随意地将这个成语与朱买臣联系起来。
说起来,当朱买臣到任后,他遵循汉武帝当面给他的指示,开始准备船只和武器,专门等候朝廷的军队出动,以便协助攻打东越。但这时候,汉武帝错误地听了王恢的建议,去引诱并攻打匈奴,因此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南方的事务,所以就把东越的事情暂时放下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和准备都放在了北方的战事上。
自从汉朝的文帝和景帝时期开始,朝廷就经常使用和亲的策略来安抚匈奴。这样一来,匈奴总算和汉朝保持了和平,没有大规模地侵犯汉朝,当然,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小规模的骚扰,但这是无法完全避免的。朝廷也不敢因此就放松防备,多次选派有名的官员和勇猛的将领去守卫边疆。在那个时候,有个上郡太守叫李广,他是陇西成纪人,勇猛得不得了,特别擅长骑马射箭。在文帝时期,他就出击过匈奴,杀死了很多敌人,因此被提拔为武骑常侍。后来,吴楚七国之乱时,他也跟着周亚夫出征,冲锋陷阵,拔取敌人的旗帜,立下了大功。不过呢,因为他私下里接受了梁王的封赏,所以功过相抵,只被调任为上谷太守。上谷是出塞的咽喉之地,每当匈奴军队来袭,李广总是亲自上阵迎敌,冲在士兵的最前面。有个叫公孙昆邪的典属国(这是个官职名),曾经哭着对汉景帝说:
“李广的才能和勇气都是无人能及的,但他有个缺点就是轻敌。如果哪天他吃了败仗,我们可能就失去了一个勇猛的将领,所以不如把他调回内地任职更为妥当。”
于是,汉景帝就把李广调到了上郡去守卫。上郡位于雁门关内,距离匈奴较远。但李广天性喜欢活动,经常自己出去巡视边境。有一天,他外出侦察时,突然遇到了数千名匈奴士兵蜂拥而来。而李广手下只有一百多名骑兵,这怎么可能与敌人对抗呢?既不能战斗,也来不及逃跑。然而,他却非常镇定地下马,解开马鞍,坐在那里。匈奴士兵因为怀疑李广有诈,所以没敢逼近。就在这时,敌方阵营中有一位白马将军骑马出来,远远地打量着李广,态度十分从容。李广见状,猛地一跃上马,仅带着十多个精锐骑兵,就向前冲去,直到与那位白马将军相距很近。他拉满弓弦,一箭射出,“嗖”的一声,白马将军当即被射死。然后,他又返回到原来的地方,跳下马来,坐卧自如,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匈奴士兵对李广的行为始终心存疑虑,双方就这样僵持到了傍晚,最后都各自撤退了。从此以后,李广的名声更加响亮。他确实是个有胆有识的人,但遗憾的是,他的命运似乎并不怎么好。
汉武帝早就听说过李广的名声,特别把他调到京城,让他担任未央宫的卫尉。同时,汉武帝也把边境上的太守程不识召回京城,让他做了长乐宫的卫尉。李广在领兵打仗时,倾向于采取宽松的管理方式。他让士兵们自由行动,不严格规定队形和队列,也不要求士兵们敲击刁斗(古代军队中用来报时和警戒的器具)来巡逻。他让士兵们自己保护自己,然而,即使这样,他的部队也没有被敌人偷袭过。程不识在领兵时则倾向于采取严格的管理方式。他的部队组织得非常整齐,岗哨布置得非常周密。他的士兵们必须严格遵守军纪,不能有一点点的违反。敌人也因为他的部队纪律严明而害怕,不敢轻易侵犯。这两位将领都是防守边疆的高手,但士兵们更愿意跟随李广,而不愿意跟随程不识。不过,程不识也非常敬重李广的才能,他只是认为宽松的管理方式容易导致失误,所以更倾向于采取严格的管理方式。这是很有道理的。因此,虽然李广和程不识的名望相当,但他们在领兵打仗的策略上却有所不同。
到了汉武帝元光元年(汉武帝在建元六年之后,将年号更改为元光),汉武帝再次任命李广和程不识为将军,让他们前往朔方驻守。第二年,匈奴又派遣使者来到汉朝,请求恢复和亲关系。大行令王恢认为,与其和匈奴保持友好关系,不如找个机会断绝关系并发动进攻。但此时韩安国已经升任为御史大夫,他独自主张继续和亲,以避免出动军队造成劳民伤财。汉武帝向群臣广泛征求意见,大多数群臣都赞同韩安国的观点。于是,汉武帝决定让匈奴的使者回去,并继续答应与匈奴和亲。有个雁门郡马邑的老人叫聂壹,他特别喜欢钱财。他跑到都城去见大行令王恢,说匈奴一直是我们边境上的大麻烦。现在他们因为和亲的事情放松了警惕,我们可以趁机引诱他们进入边塞,然后埋伏军队突袭他们,肯定能大获全胜。王恢本来就一直想找机会攻打匈奴立功,听了聂壹的话,他更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立刻把这个计划上报给了汉武帝。汉武帝年轻气盛,听了这个计划也很激动,于是他又召集大臣们来商议。韩安国又站出来反对,和王恢在朝廷上争得面红耳赤,各持己见,互不相让。王恢说道:
“陛下即位已经有好几年了,您的威名已经远播四海,成功统一了中原和周边各族,只有匈奴还在不停地侵犯掠夺,简直肆无忌惮。如果我们不设法狠狠地打击他们,又怎么能彰显我们的国威呢!”
韩安国反驳说:
“我听说当年高皇帝(汉高祖)被困在平城,七天七夜都没有进食,等到他突围出来回到都城后,并没有和匈奴结仇报复。由此可见,圣人是以天下苍生为重,不愿意因为个人的恩怨而损害国家的利益。自从我们与匈奴和亲以来,已经带来了五代人的和平安宁,因此我认为还是主张和亲为好!”
王恢接着说道:
“韩大人所言其实有些表面看似有理,实则不然。从前高皇帝(汉高祖)没有报复匈奴,是因为当时天下刚刚平定,不适宜频繁地发动战争,以免劳累我们的百姓。然而现在,国内已经长时间保持安定,只有匈奴频繁地侵犯我们的边境,给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死伤无数,运送棺材的车辆接连不断。这正是仁人君子所感到痛心的事情,我们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去击退驱逐他们呢!”
韩安国再次进行反驳:
“我听说兵法上有这样的说法,要用自己的饱足去等待敌人的饥饿,用自己的安逸去等待敌人的疲劳,这样才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安安稳稳地就让敌人退却。现在我们如果轻装上阵,长驱直入敌人的腹地,我担心会因为路途遥远、力量耗尽,反而被敌人擒获。因此,我坚决主张和亲,不愿意主张开战!”
王恢听后摇了摇头,说道:
“韩御史啊,你只是读了兵书,却没有真正懂得用兵的谋略。如果我们让军队轻率地进攻,那确实是有风险的,但现在我们的计划是引诱敌人进入我们的边塞,然后设下埋伏进行突然袭击,让他们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进退两难。我料想这次行动一定能够擒获敌人的首领,取得辉煌的胜利,这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结果如何吧!”
武帝听了王恢的计划好一会儿,觉得他的主意挺不错,就决定按王恢说的办。于是,他任命韩安国为护军将军,王恢为将屯将军,公孙贺(太仆)为轻车将军,李广(卫尉)为骁骑将军,还有大中大夫李息被任命为材官将军。这几位将军带领着三十多万兵马,悄悄地出发了。在这之前,武帝先派聂壹到塞外去跟匈奴做贸易,让他去见军臣单于(这是匈奴的首领)。聂壹对单于说,他愿意把马邑城献给匈奴。单于对聂壹的话半信半疑,于是他问聂壹:
“你只是个商人,怎么可能把一座城献给我呢?”
聂壹回答说:
“我有好几百个同伙,如果我们能混进马邑城,杀了县令和县丞,那整个城就归我们了,财物也都能到手。我只希望单于您能派兵来接应我们,并记下我这点儿小功劳,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单于本来就是个贪财的人,听了聂壹的话非常高兴,立刻就派了手下的人跟着聂壹,先进入马邑城。他们打算等聂壹杀了守城的县令和县丞后,再大举进攻。聂壹回到马邑后,先和县令偷偷商量好对策,他们找来了几名死囚,砍下他们的头,然后把这些头颅挂在城墙上,假装说这是县令和县丞的头颅,以此来欺骗匈奴的使者。匈奴的使者信以为真,立刻回去向军臣单于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单于一听,非常高兴,立刻率领十万大军亲自前来接应。当他们行军路过武州,距离马邑还有一百多里的时候,单于发现沿途到处都是牲畜,但却看不到一个放牧的人,这让他感到非常奇怪。就在这时,他们看到路旁有一个哨所,单于心想,这个哨所里肯定有守备的军官,何不把他抓起来,问个明白呢?当下,他们指挥着手下的人马,将那座亭子团团围住。亭子里除了一个尉史以外,只有一百名守兵,他们的职责主要是观察敌情,并向边防报告。这次,亭尉接到了军令,要他假装镇定,不让敌人起疑心,所以留在了亭子里。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匈奴的兵马竟然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么一座孤零零的亭子,怎么可能守得住呢?无奈之下,亭尉只好向匈奴投降,并把汉朝将领的秘密计划泄露了出去。单于听到这个消息后,又惊又喜,急忙下令撤退。当他们逃到塞外后,都拍着手庆幸说:
“我们能够得到这个尉史,真是上天保佑啊!”
一边说着,单于一边把尉史叫过来,特别封他为“天王”。这可真是意外得来的富贵啊,但可惜的是,这个尉史是因为贪生怕死才背叛的。
那时候,王恢已经悄悄绕到代郡那边,打算从背后偷袭匈奴军队,抢夺他们的物资。可突然间听说单于已经带着队伍撤退回去了,他大吃一惊。他心里盘算着,自己身边带的士兵也就两三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匈奴的大部队呢?与其冒险去跟敌人硬拼,还不如放他们出塞,这样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他就把军队收拢起来,不再出击,接着就带着队伍撤回来了。现在事情弄成这样,当初何必还要那么做呢!韩安国等人率领大军,分别驻扎在马邑的各个地方,可是等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匈奴的动静。他们着急之下改变了原计划,迅速出击,一路跑到边境,却发现匈奴军队早就逃跑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没办法,他们只能空手回到都城。韩安国从一开始就不赞成王恢的计划,所以他当然没有罪。公孙贺等人也因此没有受到责怪。只有王恢是这次计划的主谋,他无缘无故地让士兵们辛苦出征,又轻易地放走了敌人,这显然是没有立下功劳反而有罪的行为,应当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