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配为人
凤双双一路辗转抵达景州时,陈伟从海外调运的物资,整整十二个集装箱的粮食和冻肉,也已经全部到港。
为了确保交接顺利,陈伟特意向学校请了半天假。
等最后一批冻肉被叉车送入冷库,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黄师傅的电话:“黄师傅,带车队过来吧,按原计划办。”
半小时后,几辆货车陆续驶入仓库。工人们动作麻利地往每辆车上象征性搬了三四箱冻肉和粮食,货厢底部甚至没铺满一层。
他们只是过来做做样子,带来一种之前到的那批货已经出货的假象。
张建军蹲在仓库外的空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盯着黄师傅的车队,送货车到仓库的时候轮胎干瘪,黄师傅他们这些货车的轮胎却非常饱满,一看里面就没有多少货,恐怕连额定载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刘小白倚在仓库门边,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车队,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张建军,压低声音道:"哎,你说老板怎么一天到晚都在采购啊?这周第几次了?"
张建军没吭声,只是微微皱眉。
见他不搭腔,刘小白自顾自地继续嘀咕:"他是不是有采购癖?我听说那些有钱人,多少都有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别人家的老板买名表、收藏豪车,咱们这位倒好,大货车、房车、发电机,连蔬菜瓜果都要成吨地往仓库里搬。"
"最邪门的是,"刘小白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上周我亲眼看见他订了二十箱罐头,就是那种末日电影里常见的那种。你说他该不会是......"
"闭嘴。"张建军终于开口。
他双手环胸,目光始终围绕在陈伟身上。
作为陈伟的贴身保镖队长,他已经跟了这个古怪的老板有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他见证了好多次这样的大规模采购。起初他也以为这只是有钱人的特殊爱好,但渐渐地,某些细节开始让他感到有些不对。
比如现在,当最后一辆车离开后,陈伟亲自拉下了卷闸门,更奇怪的是,他总会把所有人都支开,独自在仓库里逗留一段时间。
每次出来时,怀里必定抱着那个标志性的迷你浴缸。
陈伟之前解释说这是他的吉祥物,但是他一直持怀疑态度。
陈伟将最后一批物资交接完毕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
车队缓缓驶离仓库区。八名保镖分乘四辆越野车,前后护卫着陈伟的座驾。张建军和刘小白的车落在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内,张建军盯着前方陈伟的车,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突然,他开口:“开慢一点。”
刘小白瞥了他一眼,疑惑道:“军哥,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张建军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前方。绿灯闪烁,陈伟的车顺利通过,而他们的车却被红灯拦下。他迅速解开安全带,低声道:“停车,把我放下。”
刘小白皱眉:“你要干嘛?”
“我去仓库看看。”
刘小白还想再问,却被张建军一记冷厉的眼神逼退,只得乖乖闭嘴。车子靠边停下,张建军推门而出,丢下一句:“十五分钟后来接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街角。刘小白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嘀咕:“这家伙,神神秘秘的……”
张建军没有直接走向仓库正门,而是绕到后侧。看门的老大爷正坐在门卫室里听着收音机,丝毫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他轻手轻脚地攀上仓库侧面的消防梯,从一扇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仓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他手中的手电筒投射出一束微弱的光。他屏住呼吸,缓缓扫视四周——
空的。
整个仓库空空荡荡,连一个货箱的影子都没有。地面上残留着集装箱拖拽的痕迹,可那些大米、冻肉,整整四十个集装箱的物资,竟然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不翼而飞!
更诡异的是,车队刚刚送来的蔬菜瓜果,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建军的眉头越皱越紧,货是他亲眼看着送进去的,那些来拉货的车明显都没装多少货走,这几十吨的物资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除非……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
退役前,上级曾单独召见他,语气凝重地交代:“你的任务就是跟着陈伟,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确保他的安全,同时……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当时他并不理解,一个普通的商人,有什么值得军方如此关注?他私下调查过陈伟的背景,父母双亡,虽然有不少钱,但并无异常。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陈伟身上可能藏着秘密。
一个足以颠覆常理、甚至可能震惊全世界的秘密。
如果他真的像某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拥有某种可以储存大量物资的“空间”……
张建军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这样的能力一旦曝光,陈伟必定会被某些特殊部门盯上......
......
凤双双率领三万凤家军老兵悄然抵达景州城外。他们并未入城,而是隐匿于城外数里的起伏山丘之间。此处地势崎岖,战马不好行动,成了绝佳的藏身之所。
景州城内,一样的饥荒肆虐,百姓流离失所,但凡有亲眷在京城的,都纷纷拖家带口逃难而去。
留下的,唯有那些走不动的老弱妇孺,以及空荡荡的街巷。男丁稀少,大多被抓去修建那座高耸入云的登月楼,生死未卜。
凤双双派出精锐斥候,乔装成流民混入城内,暗中打探消息。
为了获取情报,凤家军以粮食和水源为筹码,收买了留守的妇孺。这些饥饿已久的百姓看到粮食,甘愿成为他们的眼线。于是,四个城门处,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日夜盯梢,但凡有陌生男子成群入城,消息便会立刻传至凤家军耳中。
果然,不出凤双双所料。斥候很快在城内发现了马修齐的义行军踪迹,人数竟有数千之众,比绵州还要多!
显然,马修齐的真正目标并非绵州,而是景州,他要从这里撕开一道口子,直逼京城!绵州的那条街,不过是个幌子,用来迷惑朝廷的视线。
凤双双刚在景州安顿下来,便察觉到香炉空间内的异动。她心神一沉,意识探入其中。
空间内多了二十多个巨大的集装箱,神识扫过,每一个集装箱内都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大米、面粉,冻肉制品。更令她惊喜的是,还有大量当季的新鲜蔬菜水果。
这些物资,足以养活一座城池的百姓。
凤双双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从拒北城到京城,沿途的惨状历历在目。
她曾亲眼目睹一个被砍断手臂的饥民,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却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而砍他的人就蹲在一旁,生起火堆,将那截断臂架在火上炙烤,血水滴进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人一边啃食着半生不熟的肉,一边对奄奄一息的伤者念叨:
“别怨我……我今天吃你的手,明天吃你的腿,后天吃你的身子……”
“我也就比你多活几天,迟早也会被别人吃……而那些吃我的人,又能活到几时?”
“人都有数的,迟早会被吃光……到时候,咱们全都得死!”
“这是老天爷不给活路……你到了黄泉地府,千万别怨我……我虽吃了你,可我的命,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声音嘶哑而麻木,仿佛不是在忏悔,而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这样的场景,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
老人、女人、孩子……这些最脆弱的人,最先被抛弃。饿殍遍野,尸骨堆积如山,无人掩埋。而活下来的成年男子,则像野兽一般互相厮杀,只为争夺最后一口吃食。易子而食、割肉求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大乾的人口,正在以可怕的速度锐减。一年前尚有五千万之众,如今恐怕连两千万都不到。
她需要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
不仅仅是救一人、救一家,而是救一城、救一国!
光凭陈伟的投送,根本供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她必须尽快行动——耕种,是唯一的出路。只有种下两季甚至三季熟的水稻,才能在两年后的雪灾来临前,为百姓囤够活命的粮食。
但耕种,首先得有田。
不仅如此,她还需要优质的种子、足够的化肥、稳定的水源……每一样都是难题。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章海鹏带着白胜、小八狂奔而来,额头上全是汗珠。
“凤双双,你简直料事如神!”章海鹏喘着粗气,将无人机拍到的画面递到她眼前。
屏幕上,东北方向的荒原尘土飞扬。二十万铁骑如黑潮般压境,最前方的大纛旗下,黎真骑着一匹乌骓马,目光如鹰隼般盯向景州方向。
这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只有蛮族精锐倾巢而出时才会出现。
“二十里……最多两个时辰就会兵临城下。”凤双双瞳孔微缩。黎真这次显然有备而来,新锻造的武器、改良的铠甲,甚至每匹马都披了轻甲。他想一口吞下京城,连骨头都不吐。
章海鹏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立刻出兵截击?如果再迟疑,等他们深入腹地,百姓可能会被卷进来。”
凤双双眸光沉冷,沉吟不语。如果此刻率军迎击,以凤家军三万精锐对阵二十万蛮兵,尚有一战之力。
然而,若马修齐趁机军自后方突袭,届时腹背受敌,就非常被动了。
她抬手下令:“全军按兵不动,加强戒备!”
随后转身凝视平板,蛮族军队阵型严整,显然已经从矿山溃败中恢复元气。
随着蛮族大军如潮水般涌现在视野尽头,越来越多的蛮族士兵从地平线上浮现,他们手持弯刀,身披兽皮,狰狞的面孔上写满了暴戾与残忍。
而当诸位将士的目光越过那些凶悍的蛮族骑兵,望向队伍后方时,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瞬间在胸腔炸开。
在蛮族骑兵的马匹之后,拖拽着一长串“人”。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皮肤干裂如枯树皮,早已经被烈日炙烤得不成人形。有些人尚能勉强行走,可更多的,早已虚弱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粗粝的麻绳捆住手腕,任由战马拖行。
炙热的旷野上,沙石滚烫如烙铁。那些倒下的人,后背、大腿、手臂,但凡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渗入黄沙,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
有人痛苦地呻吟着,可蛮族骑兵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依旧策马前行,任由他们的躯体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撕裂……
更令人发指的是,有些人实在无法忍受这般折磨,用绳索勒住自己的脖子,生生将自己绞死。可即便如此,蛮族依旧没有放过他们的尸体,哪怕咽了气,哪怕被拖成一滩模糊的血肉,他们仍然被蛮族一路拖拽,直至抵达景州!
从矿山到景州,整整两千里的路途,蛮族大军一路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百姓沦为牲口。
他们把人当作“两脚羊”,驱赶着前行;饿了,便随意挑几个杀掉,生啖其肉;渴了,便放干俘虏的血,痛饮解渴。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蛮族此举,不仅仅是在屠杀大乾的子民,更是在践踏大乾的尊严!他们故意将俘虏驱赶至京城附近,就是要让大乾的将士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凌虐、被屠戮。
“一个手下败将……他怎么敢?!”
章海鹏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凤双双的双目猩红如血,胸腔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她错了,错得离谱!
当初在矿山一役,她本有机会将蛮族赶尽杀绝,可她却选择先处理尧国君主,放他们离开了。蛮族不像尧国败军一样,只会仓皇逃回老巢,她却低估了这群野兽的凶残!
但凡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他们便会如瘟疫般蔓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些被屠戮的百姓,那些被当作牲畜驱赶的同胞,那些被活活吃掉的无辜者……全都是因为她的选择出错!
“是我的错……”
她对不起那些死去的百姓,对不起那些仍在蛮族铁蹄下挣扎的同胞。她曾以为,战争不过是胜负之争,可如今她才明白,有些敌人,根本不配被称作“人”!
血债,必须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