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金城汤池21

    黛玉没有回答湘云的问题,是紫娟进了房。


    虽还是天光大亮,但费大厨有心。


    “费大厨说今日有客,请姑娘示下布膳;还问明日冬至,可要早些安排。”


    黛玉起身,招人进来细问。


    让杀鸡宰猪,冬至也给府里下人们添点荤腥。


    “虽要省下麦谷做汤圆饺子所费,但府里暖棚护得紧,畜禽都养得好,便做吧。”


    素日拘礼的费大厨松快几分,替下人们谢过,应声而退。


    湘云眼见林姐姐支吾着与厨子东一句西一句,知她是有意避话,不由得一笑,索性起身叫住了人,打听起今岁这等寒冬、粮米紧俏之时,贾府是如何供得这五百口人吃穿,也想着带些法子回卫府去用。


    待费大厨告退,黛玉侧首问道:“卫大人如今在新朝任职,可曾遇着什么难事?我现下尚有些许薄面在闯王前,若能帮得一二,也算谢卫公子寻宝玉之恩,待这贾府换了主子,便没这机会了。”


    湘云默了一瞬,这算是一种答案吧。


    她撑着下巴想了想,道:“虽是兵部一个要职,但到底前朝出身,一言一行都要顾着那帮义军出身的莽夫脸色。”


    湘云想起公公时常在家中长吁短叹,不免也低下了头,轻声道:“虽说新旧参用,可我家老爷常说,他若是文臣,倒也不惧这朝局动荡。偏生如今群雄并起,地方不靖,岂是只有义军一家独大便能了事?”


    说着忽觉失言,连忙挥手,“呸呸,不是这话。如今天下哪里只一股义军?自号为王、占城据地者不知凡几,个个妄想登极称尊。朝廷方立,便要人家来归顺……”


    她猛地站起,一如她之前穿宝玉衣服一般,模仿卫大人说话,昂首阔步:“可笑!北夷的战事如今音信全无,他们却只想着如何夺城据地!哪日胡骑兵临长安,叫他们嚣张给我看,一起为国赴死罢!”


    黛玉见她大有吹鼻子瞪眼的样子,在那笑了起来,湘云倒也不恼,反忙凑前问:“像不像?像不像?”


    两个人心中都知卫大人的担忧,但她们身在京城,家在长安,哪也去不了,也离不开。


    笑声在屋中荡漾开来,去掩盖适才心中那抹沉默。


    今日冬至,贾府开荤吃肉,济民坊也没有被落下。


    先前黛玉在济民坊设一酒坊,专用废谷酿粗酒。虽无能为京中十处济民坊包饺子搓汤圆,但勉力分些酒酿丸子,总归能暖暖众生辛苦,也是一番心意。


    他带着林姑娘亲自交代之物。虽行程颠簸,路扶却小心翼翼,一路护着。赵总领临行前特意叮嘱:“莫多嘴。对方问什么,答什么。回来后,一五一十回禀主子。”路扶自是牢牢记下。


    他们两在玄极寺山门前一处光秃无字的大石头旁,只等着。路扶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许是过了两刻钟,忽听嗖的一声,一块山石飞来,砸在赵安肩上。


    赵安揉肩,循着石块方向寻去,便见树上倚坐一人,半隐在层叠树枝后的浓影中。


    是裴石。


    两人行至树下,“老大,你每次能固定地方,别叫我们等太久吗?”


    裴石未理赵安,只低眸看向路扶:“他是谁?”


    赵安负手立着道:“老大不是不想见我吗?往后传话由他代劳。这是路扶,腿快,命硬。”


    裴石不认识路扶,皱眉道:“这人可信吗?姑娘选的?”


    赵安知道裴石喜欢怎么样的,忠诚、心思单纯,亲眷最好拿捏在贾府手中。一番细说,果然,裴石换了个姿势,目光如刀打量着他,缓声问:“手上拿的什么?”


    路扶忙道:“是姑娘叫我送来的。今日冬至,这是些肉干与酒。”


    裴石不语,纵身一跃,落地无声。


    他将酒壶抛给路扶:“你喝。”自己却从油纸包中抽出一根肉干,手轻抬面具,头也不回地送入口中。


    赵安、路扶:“……”


    赵安叹口气:“不是,老大……你这样至于吗?”


    “想我回去不?”裴石一句冷声,赵安登时噤言。


    他不再理会,开口问道:“说吧,府中如何了?”


    赵安将近两日城中、府中消息细细回报,裴石听罢,只淡淡“嗯”了一声。


    赵安一头雾水,没搞明白他是专心吃肉呢,还是真的只有这个反应,便拍拍路扶肩:“往后便是如此,明白了吗?”


    路扶点头,将一封信捧出:“这是我家姑娘写给先生的,问您是否安好。”


    裴石又是“嗯”的一声,只拆信细阅,不过片刻,便伸手:“火折子。”


    “有!”路扶忙取出,揭盖吹火,送上前。


    眼见那两页纸燃成灰烬,路扶心中暗叹:姑娘当真安排得妥帖,人家伸手要就有。


    谁料,黛玉洋洋洒洒那两页信纸,终究只换来裴石一句:“告诉她,无需多虑,山里这些人不会影响到她的。”


    路扶又想,果然如路上赵总领所说的,两人都是寡言少语的人,这差事当真好办。


    今早来的路上不仅路扶与赵安问了许多有关裴石的事情,众人边走也讨论起今日府里休憩之事,言语间皆带笑意,兴致盎然。


    虽说如今日子朴素,无甚享乐,但只要心还活着,人总能找到自娱自乐的方式,搞出点热闹与盼头来。


    天光虽冷,贾府却难得一派和暖气象。


    府中上上下下放了休沐,下人们早早动了手,前院后院忙得脚不点地,扫除不止。大厨房杀鸡宰猪,费大厨也因着能放开手脚露一手,脸上添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黛玉端坐于书房中,听着平儿禀报酒菜、炭火、酒坊分发细节,一一问得细致,再应下。


    她今日穿得极素,只在鬓边簪了支白玉簪子。平儿还淡淡笑说:“今晚宴客,姑娘怎的不穿得热闹点?听说府里冬至开席,丰川街几位掌柜姑娘都说要来,旁的酒肆老板还送了一条腊肉,我叫人送去费大厨那做了。哦!西坊的刘嫂子还给了些干笋,说是既来吃饭,便不能空手而来。”


    黛玉让雪雁去库房取几坛好酒,叫平儿婶子明日给酒肆回赠去。


    一旁湘云摸着手炉边剥蜜枣吃,闻言插嘴笑道:“你如今倒真像极了老太太,打点上下,宴请赏赐,果真威风。”


    黛玉莞尔,未应。


    年节气息在这一刻显得真切极了,仿佛世道太平、兵灾从不曾临过这城池,众人也不曾流离失所,刀剑相向。


    湘云靠在榻上,把玩那只暖炉,心下却莫名有些出神。明明天寒地冻,贾府这般紧俏年景里竟还能开席宴客,她却总觉得,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府门一闭,工坊休工,便只有那窑中的炉火日夜不停,除了在济民坊当差守炉的小厮,贾府的丫鬟婆子、家丁小厮、府兵护院,只要在京城的,都回了贾府。


    府里的正院,正午下人们便已经用木柴堆起了篝火,在这个细雪纷纷的时候,跳动的火光叫人看了心头生暖。


    后楼的丫鬟们笑着小跑进院,一传十地地要紫鹃看看她们的杰作。


    黛玉、湘云、平儿,还有紫鹃一起在书房外的廊下朝府门远眺,一抹发黄的火光,在日光下并不明显,但是便是如此,也叫她们心情甚好。


    义军即将班师回朝,新朝在即,而对她们的小家来说,卫若兰和宝玉还有两日便回京了,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去。


    “林姐姐,”她忽而低声道,“这日子虽淡了些……但若是每日如此稳当,多好?”


    黛玉微微抬眼,轻声一笑:“稳不稳当,咱们说了不算。”


    她指了指天上淡淡的红月,“如今还要看天意。”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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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光景,裴石他们在终南山上也看见了,虽只是袅袅青烟。


    赵安道:“今日冬至,府里要燃一夜的篝火。”


    他叉腰抱怨道:“那些丫头们想的主意,也不知姑娘怎么就答应了。府里如今堆柴很多,可别叫人以为我们府里跟先前西街那般,要起火了。”


    他们却看不见裴石浅浅笑了,只听他道:“她喜欢热闹。”


    赵安却觉得不是,平时主子身边除了护院和贴身丫鬟,向来都一个人。有时候她一个人在府里走马,还不让护卫陪。


    这两日听说在学射箭,也是少爷一个人作陪的。


    “除了点卯巡夜、议事学射,自从下雪后,倒是很少见到姑娘离开荣禧堂了。”


    赵安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不该议论主子,拱手道:“老大,我们话已带到,便就此别过了。”


    裴石转头见远处火光点点,还是叫住了赵安他们。


    这回他说了一箩筐的话,说得路扶汗流浃背,生怕漏了一句。


    从终南山到长安城,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


    赵安他们虽然骑马,但是不少人是坐在运送木柴的马车上的,行程自然慢些。


    启程时正是正午,日头高悬,白雪飘飘,却并不算冷。


    赵安派了一轻骑探路,除了一路默念裴石话的路扶,其他人闲谈一二或是打瞌睡,很是悠闲。


    谁知,行至半途,忽听前方急蹄狂奔,只见派出去的护院急马回来。


    向来行事稳当的人竟神色慌张,赵安顿觉不妙,当即驰马相迎。


    一碰面,那人便附耳过来,赵安一听,急道:“有胡骑?!”


    “初时不过十数人,他们打扮奇异、马匹彪悍,便猜是胡骑。我怕待会与我们相遇祸害我们,便等了一些时间,谁知那些应该是斥候,后面出来了非常多胡兵……怕是来势不小。”


    赵安他们一路从南山来,没有见到任何敌袭,前面便是南城门,只怕是从其他地方绕城而至。


    赵安问:“可知道数量?”


    “不知道,我看他们着装齐整,不像流寇强盗,所以急着回来了。”护卫比划了一下,“总之有这么多,非常多。”


    赵安无奈叹气,他们并非官兵,遇到胡兵,也就是厮杀逃命,要他们看明白瞧清楚,自己的人怎么做得到。


    身后的府兵护卫们随着马匹靠近。一人问:“怎么?城门不开了?愁眉苦脸的。”


    有人笑着道:“哪能啊,这大中午的,又不是上次我跟着荀勇,那大晚上真是叫天天不灵啊。”


    谁知赵安低下头不发一语,护卫们这才觉事态不对,纷纷勒马止步。


    一说才知道是胡兵来犯。


    “我们别回去了,到南山躲躲吧!至少他们不是从南面来的,山高林密的……”


    此话一出,一些年轻的府兵们纷纷认同,但很快护卫们有人反对:


    “这怎么行!他们还没进城,我们肯定要想办法进入京城,通知府里,我们的父母妻儿都还在城中呢!”


    外来的府兵和府里自有护卫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他们在意的各不相同,自然出现了完全不同的选择。


    两方沉默,只能看着赵安。


    忠诚、单纯、最好亲眷在贾府手中。


    赵安想起方才跟裴石解释路扶的来历时,叹了口气。


    他学着黛玉面对府内下人哗变时的做法,关键时候先照顾最要紧的事情,免得因人生异。


    “护院们跟我快马回京报信,其他人驱车回鹿山村。”


    说罢他看了看路扶,道:“给你一匹马,上山,把酒送还给人家。”


    路扶愣了下,可他不会骑马啊。


    旁边两个护院二话不说,将路扶拎上马,用力抡鞭,路扶的喊声在风雪中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