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垂柳

    一进门,卞缘就和秦夫人撞了个正着,秦夫人正在找她,恨不得将这间房子翻个底朝天。


    “你才刚从龙息之中清醒过来,怎么就出去乱跑,头晕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秦夫人对卞缘格外关心。


    卞缘推着秦夫人的肩膀,推着她坐下,还顺手倒了杯茶,“秦姨,你就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没有一点问题,您先喝杯茶。”


    秦夫人疑心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她如此生龙活虎才放心,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本来我好好在这等着您来看我,只不过舒仪刚才找我有些急事,我才出去的。”卞缘抱着秦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秦夫人放下茶杯,“龙息之时,和舒怡还有夏侯姿也同你们二人一起失了神智,想必你们几人前世自有关联,她是否也是因为此事找你?”


    卞缘点头,“什么都瞒不住您。”


    “龙息之中的前世,你们几人是何交集啊?”秦夫人表情放松,毕竟是前世之事,在她眼中并非什么严重的事。


    卞缘神情一顿,遮掩道:“只是同窗而已,郗昱冰还嘲笑我读书不认真。”


    秦夫人忍俊不禁轻笑一声,“怎么他前世也这么不讨喜。”


    “可不是嘛,就知道天天唠叨我。”卞缘顺着秦夫人的话吐槽道。


    卞缘心里不禁想,还好秦夫人对她极度信任,要是让秦夫人知道他们几人的前世是受过神罚的堕神,今生也面临着将死的困境,恐怕她现场就要晕过去了。


    不过秦夫人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浅笑过后,就略有些心事重重,“如今血月的事情让众世家人心惶惶,盛鄞已经派了盛家的人去探查了。”


    “有消息传回来吗?”卞缘问道。


    “盛家对血月顾忌非常,只是派了十人的小队前去探查,一连五日,杳无音讯,只怕是还未深入血月深处,已经凶多吉少了。”


    卞缘细听着秦夫人的话,回想起上一次自己进入华容处的经历。


    当时她就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但当时她只将其归咎于盛家对百延阵并不上心,如今再结合盛家人的处境,恐怕少不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能破百延阵,还能将血月之中的大妖全部压制,放她顺利深入华容处,这个人,绝非是世家之中的寻常人。


    但有神陨的事在前,卞缘却觉得出现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宿未、柳若还有贺兰祈都是在血月中丧命,背后之人也只是想故伎重施罢了,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华容处。


    唯一有变的,就是郗昱冰,是郗昱冰救了她,她才能从血月之中侥幸逃出。


    血月之中郗昱冰能逃出生天,龙息幻境他也是最早清醒过来不受影响,仔细想来,郗昱冰每次都不在劫难的范畴之内,只是因为她,才一次次涉险。


    “阿缘,血月是很危险的,你和昱冰上次在华容处之外都受了重伤,如今血月重醒,想要进入华容处自然是难上加难。”


    秦夫人不知道的是,卞缘和郗昱冰,并非只是在华容处大阵外受伤,他们二人,都曾极度的靠近血月。


    “秦姨,后续世家会派人去华容处吗?”卞缘看似是在询问,实际上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机会。


    秦夫人愁容不改,“世家如今已经在商议,派遣世家精英子弟前去探查血月。”


    “我最担心的便是你,今日集会之上盛鄞一口一个天下大义,为的就是将你送去华容处,让你解决血月之劫。”


    “你父母当年也是双双殒命才勉强将血月压制,他们这些蛇蝎心肠的,竟然想让你一个小姑娘前去,这不是明摆着将你向火坑里推。”秦夫人越说越激动,温柔白皙的面容都泛着红。


    “阿缘,你放心,我绝不会同意,哪怕世家商议之后让我前去华容处我都绝无怨言。”秦夫人握着卞缘的手都微微颤抖,她是真的害怕自己保不住卞缘。


    前些时候的集会之上,盛鄞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郗孟河就已经答应让卞缘去华容处涉险,如果不是她得到消息赶过去,此刻盛家的人恐怕已经找上卞缘了。


    卞缘看着秦夫人那张温柔的面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和固执,而这一份不同寻常,是她为了保下自己的命。


    她心里感动,却不得不违背秦夫人,她不再有退缩的机会了,“秦姨,让我去吧,我保证,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


    秦夫人愣住看着她,显然是不同意,“你不用再说了,这次的事不是你们这些孩子能解决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秦夫人甚至害怕卞缘再和她犟,说完这话之后就了当的起身离开。


    “秦姨!”卞缘起身去拦。


    “我找人送你回秦家,明日启程。”说罢,秦夫人就如一阵风般洒脱离开。


    至于为什么要送卞缘回秦家,而不是回淇陵,卞缘心里比谁都清楚,恐怕盛家一提要将她送往华容处,郗孟河就答应下来了,要不然秦夫人也不会将她送回本家。


    卞缘坐在窗前的小桌上,窗户开着,窗外的斜柳因风一次次闯入。


    这一次的华容处她势必要去,后土最后的踪迹在那里,她不得不去。再者说,就算她不愿去,盛家也绝不会放过她。


    卞缘拿起放在一旁的笔,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在纸上胡乱地写着些什么。


    古神只有在神杀之下才会死,贺兰祈死于蒲念之手,宿未和柳若的死因要找到后土才能知道。


    那蒲念的死因呢?她亲眼看着蒲念死在面前,蒲念心中最在乎的又是谁?


    既然知道了神杀的起因,卞缘就开始回想那日是谁想杀了蒲念。


    她和郗昱冰不会,代栎像是缺了心眼似的,对谁都会心生怜悯,也不会是他。


    想了一圈,也只有一个人恨不得蒲念即刻去死,那便是代祈。


    卞缘兀自握紧了手上的笔。


    “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蒲念将你放在心上?”


    卞缘眼神寒凉,这一梳理便清楚了很多,之前和舒怡让她不要再去查蒲念的事,她差点将代祈这号人抛之脑后。


    现在看来,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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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很凉,丝丝缕缕地吹拂进来,扰乱了卞缘的思绪,她低头一瞧,纸上竟写满了郗昱冰的名字。


    虽然乱七八糟,有几个的笔画都已经掺杂到了一起,但还是能很明显的看出一整页的“郗昱冰”。


    卞缘手里的笔一时没拿稳,她看着笔尖自顾自的质问道:“我在想蒲念的事,好端端的写郗昱冰的名字干什么?”


    “真是脑子乱了带着手也乱。”卞缘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气性,将笔扔进了砚台之中。


    明日她要赶在秦夫人之前找到盛鄞,上一次的华容处有人刻意引她前去,替她扫清一路障碍,但这一次可没有,她需要盛家的人来做护盾。


    她看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字,暗暗说道:“只要我离你远些,你就是安全的。”


    明日一早,她就要出发,郗昱冰作为郗家小辈之中最被看重的人,郗孟河定然不会让他去冒险。


    这一次前去华容处,她很难保证不是背后人牵针引线的陷阱,若是有半点行差踏错,可能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就你这个坏脾气,除了我还有谁哄你。”卞缘似乎将这一张纸看做了郗昱冰本人,耸着鼻尖对着它控诉道。


    “算了,想来我也没有放在心底在乎的人,神杀也拿我没办法。”


    “就算这一世被碎尸万段,下一世我再来就是了。”卞缘撂下那张被她百般蹂躏的纸,说出的话也是天不怕地不怕。


    夜风很轻,竟连薄薄的一张纸也吹不起波澜。


    郗昱冰悄然出现在窗前,卞缘行事不拘小节,人走了,桌上的灯还亮着。


    郗昱冰刚想斥责几句,却在看清纸上的字迹时骤然顿住。


    高挑的少年站在窗外,因为这一张杂乱无章的字,弯下了腰。


    看了半晌,脸颊一旁忽然有些痒意,郗昱冰只当是卞缘要同他玩笑,头也不抬便说道:“别闹。”


    随后抬眼,对上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而卞缘的恶作剧,也不过是他自以为是,他的身侧,只有一株斜柳,嫩绿的柳叶擦过他的脸颊。


    没有看到他想象之中的人,郗昱冰眼眸之中带上了些失望,随后不经意地瞧回桌上那张字迹杂乱的废纸。


    “不要以为练字的时候想着我,我就能原谅你瞒着我,疏远我。”少年剑眉轻皱,语气中不自觉地染上几分幽怨


    斜柳微动,郗昱冰玉白的袍角擦过窗边,那张写满心事的废纸,也连同他一起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西苑,和舒怡在庭院之中久久不能合眼,往常清冷温和的脸上此刻也出现了不耐,“盛鄞这个老家伙,竟然想将所有事都推给阿缘。”


    “巧的是后土最后的踪迹就在华容处,恐怕我想劝她都不会听。”


    “和小姐想劝她什么?”清朗好听的少年音不掺杂一丝情感色彩的响起。


    和舒怡对这一世的郗昱冰就已经避之不及,在龙息之中得知了前世的事后,更是觉得他威压极重。


    一时之间,她在原地僵住,竟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