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欲望

    “累了,”潘岳自然而然膝起条腿,双手一弯枕在脑后,“躺躺。”


    “你有这么弱?”林昶任斜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他了然般噤了声,一股脑向后倒去。


    朱时宜:?


    两个笔直的男人在她旁边,躺板板。


    潘岳剑眉扬起,神色惬意又从容。


    “先前,我们在尚岛,也是这么躺着。”林昶任双手往脑后撑,开口解释,随后缄默,像是又浸入往昔。


    二人躺着,皆无言。


    朱时宜也没说话,跟着抬起头,望了望天。


    楼宇辉煌,星星看不真切,只有月亮。


    它好像有点孤独,却不会流泪,一直发着光。


    月色朦胧,潘岳虚了虚眼。


    一阵海风吹过,某一瞬,是此刻。


    记忆,在海边定格。


    它是漂流瓶,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被浪涛之声打捞而起。


    那一晚,潘岳躺在海滩上。一旁,是他那时,日日相伴的好哥们儿。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闹腾。但是那晚,就和现在一样,谁也没说话。


    也许是晚风太舒服,也许是海浪太温柔;也可能是,那晚的星星,过于明亮,也可能是内心,有些迷惘。


    那刻,正如此刻。


    浪深入了耳蜗,顺着身体的每一块骨头,敲击着大脑,却又化身流水,成就每一滴血液。


    风抵达皮肤,清润身体的每一颗细胞。


    甚至于,他感觉,好像连腿毛,都在这风吹之下,颤了颤。


    大地驮着他前行,安安稳稳。


    他看到了。


    星星在闪烁,他的内心,有风吹,有浪流。


    “人的感知力,随着年龄的增加,好像真的会退化,”潘岳忽而出声,“小时候摸鱼掏鸟蛋乐不可支,毕业分别的悲伤泪如雨下。”


    潘岳微愣,有些分神。


    一瞬缄口,他恢复往常,不再出声。


    “隔壁班喜欢的女同学经过,心动,”林昶任轻笑,“震耳欲聋。”


    平流悄然,似穿堂风。


    像被拉回某个瞬间,记忆却微乎其微。


    朱时宜不记得那个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一种感受——浓烈、强大、不可忽视。


    那个瞬间,也许,只是一件特别微小的事。


    第一次买到棉花糖、被喜欢的老师当众赞扬,放学叼着糖葫芦,牵上父母的手。


    对人生而言,完全不重要。


    但那种感受,就是,记了这么多年。


    “我偶尔也想回到小时候,”朱时宜舒展月眉,“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潘岳眉心微动,和缓开口,“感受的能力越来越弱,快乐的阈值越来越高。”


    “高亢、低落,越来越少,生命的流动越来越快。”


    骤然,朱时宜像被扼住咽喉,有些张不开嘴。


    照常,林昶任高低会来句:嘿,假文青,这么矫情干嘛。


    可他只是沉默。


    “三岁的时候,一年,就是生命的三分之一;三十岁,就是三十分之一。”


    “每一年的时间都是三百六十几天,可是给人的感觉,却不似三五岁那些年。”潘岳盯着月亮,光晕的轮廓愈发模糊。


    “哎......欲买桂花同载酒啊。”林昶任支起腿慨叹。


    “终不似,少年游。”朱时宜弯起腿,抱着膝盖。


    远方,一片迷蒙。


    耳边却有一声轻笑。


    虽轻,但清晰,毫不掩饰。


    朱时宜回神,瞥眼,潘岳的唇角还没落。


    朱时宜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潘岳不搭腔。


    朱时宜不死心:“你笑我吗?”


    对方都破罐子破摔,她干脆也就问。


    潘岳轻轻别头。


    朱时宜:......


    这意味不明的表情,绝对是赤裸裸的嘲笑!


    “你这叫,”倏地,他又扭回脑袋,“为赋新词强说愁。”


    一字一顿,像木鱼锤,正正敲上她的头。


    “我只是接诗!”朱时宜辩解,耳后忽觉升温。


    她只是觉得他们俩说的有道理,有感而发,绝对没有在说她自己!


    “年少不知愁滋味啊,”林昶任也笑了,“正值好青春,别有那么多烦恼。”


    朱时宜语气低落:“谁说年纪小就没烦恼啊。”


    她缓缓撑起下巴:“20岁,一个,没有任何成就,又没有资格任性的年纪。想要奋斗却像无头苍蝇,又懒,又提不起劲;想当咸鱼,却没有躺平的底气。”


    “父母的唠叨,同龄人的成功,一切原本都那么平常,我从没有在乎过,”朱时宜不知不觉皱起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焦虑了。”


    “好像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可我却感觉,什么都变了,”朱时宜垂眸,“归根到底,是我自己没能力。”


    “年纪到了,就会考虑以后,可又暂时没有改变的能力,是会焦虑。”林昶任安慰道。


    朱时宜猛猛点头:“真不想长大。”


    “年龄增长,”潘岳声音平和,“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会更加完整,不像年轻时,害怕否定,随意受他人影响。”


    “甚至于,买个喜欢的东西,都畏手畏脚。”


    朱时宜动眸,对上潘岳的眼睛。


    “认识你自己,”他的眼神似海沟,深不见底,“你追求什么,就做什么。行动起来,才不会自怨自艾,伤春悲秋。”


    朱时宜呼吸一滞:“那你追求什么?”


    声音尖细,有些迫切,像迷途羔羊的本能。


    潘岳静默。


    朱时宜落目,收回期待。


    好像她问得太多。


    “追求,”忽而,磁性的声音响起,“幸福。”


    潘岳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幸福?”朱时宜蹙眉。


    是快乐吗?什么是幸福?


    但她没好意思多问。


    “怎么定义幸福?”刚沉寂的林昶任发问,成了嘴替。


    潘岳没有看林昶任,他就着目光,看天,自然而然:“取决于,你的价值观是什么。”


    价值观?


    朱时宜愈发迷离。


    “不要给哥打哑谜,”林昶任道,“直说。”


    “生活好了,就幸福。”潘岳未言多字。


    “什么才叫好?”林昶任追问。


    潘岳撇了林昶任一眼,语气悠悠。


    “现在躺着,就挺好。”


    林昶任:......


    朱时宜:......


    “所以,”朱时宜清清嗓,煞有介事,“躺平,等于幸福!”


    出院!


    潘岳勾勾唇。


    “所以,你要躺躺看吗?”


    海滨浪潮,掺杂着孩童的嬉闹。


    月光柔软,轻轻洒在他的睫毛。


    朱时宜微微晃神。


    心动的种子,一瞬之间,萌芽、开花,仿若吸收天地精华,孕成月色之果。


    “可是我昨天刚洗头。”朱时宜超级心动。


    “再洗就是了,拿你的风筝垫垫。”林昶任鼓动。


    “那会不会很奇怪?”她悄悄探看四周,好像暂时还没什么人看他们。


    “你不是一个人。”潘岳怂恿。


    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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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


    刚刚是不是被骂了?


    内心的纠结荡然无存。


    朱时宜理理风筝布,调整身姿,错开风筝杆子,倒了下去。


    ......


    爽!


    整天的劳累被治愈,朱时宜撑着脑袋,膝上腿。


    忽地,潘岳起身,捞起他的衬衫。


    “......看看能不能用得上。”潘岳摊开拿出ipad,把衬衫递给她。


    朱时宜发懵。


    下一秒,她想起自己穿的是裙子。


    虽然是长裙,但膝着腿,容易走光。


    朱时宜默默放直腿,假装无事发生,打个圆场:“没事没事,不用给我衣服垫,身上沙子拍拍就掉了,把头垫上就够了。”


    说着又悄悄拢拢裙子,重新膝腿。


    “什么时候躺着就能把钱赚了。”林昶任舒服地喟叹。


    “晚上。”潘岳丝滑回答。


    林昶任:“现在?”


    朱时宜也很期待。


    还有这好事?


    潘岳:“入梦的时候。”


    林昶任、朱时宜:......


    “躺不平,肝不动啊,”林昶任手臂画圈伸个懒腰,“钱不够用,不舒服啊。”


    话锋一转,林昶任道:“我懂了。”


    “我的价值观,就是多赚钱。”


    潘岳瞥了眼林昶任,不置可否。


    “钱多就幸福吗?”朱时宜问。


    “钱多不幸福吗?”林昶任反问。


    朱时宜被呛。


    “那要多少钱才叫多?”朱时宜又问。


    林昶任:“......”


    “我不知道。”他声音很轻。


    朱时宜想起父亲的话。


    “钱是永远不会够的。”


    他最在乎的就是钱。


    钱很重要,这是共识。


    那人呢?亲人就不重要吗。


    父亲说:“重要,但是没有钱,拿什么让亲人活。”


    朱时宜无从辩驳。


    若是大富大贵人家说这句话,她还可以说,她不是那么物质的人。


    可她只是普通家庭,还是在一线城市。


    悦城科技新兴,富豪无数。


    对比起来,她家,可以说是,连脚跟,都没站稳。


    “我就是个俗人,”林昶任自嘲一笑,“欲望很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没做好。”


    “可以,你要这么讲,以后对外,我就说meeting那屋是我的设计。”潘岳火上浇油。


    “老狗,趁人之危,”林昶任似气急,“那是哥的天才设计。”


    “人生在世,饮食男女,俗点就俗点吧,”林昶任一秒释怀,“反正俗又不犯法,还多交税做贡献。”


    他已然一副自圆其说了的样子:“爽就完了。”


    可朱时宜圆不了:“但欲望,总是带给人焦虑。”


    不只是物质,还有精神欲望。


    “不想要,就不期待,就没有焦虑,就不会痛苦。”


    潘岳直言:“你喜欢痛苦。”


    朱时宜毫不犹豫:“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痛苦。”


    潘岳又言:“你喜欢舒服。”


    朱时宜这回认同:“没有人不喜欢舒服。”


    无欲无求的咸鱼最舒服。


    “其实痛苦很舒服,”潘岳声线磁性,伴着浪声,平添一分滋味,“什么都不用干,保持原样就行。”


    “可解决痛苦,要思考,得改变。”


    “相比于痛苦本身,解决痛苦,反而更痛苦。”


    像被点中脉穴。


    “人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痛苦,那叫逃避。”潘岳语气依然平和,说出的话却坚定有力,“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