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开车

    车上。


    继驾照考完,朱时宜第一次坐上主驾。


    她环顾四周:“怎么调座椅?”


    潘岳坐在副驾,指了下对门边的按键。


    朱时宜把靠背调得板正,忽伸直臂,嘴里念念叨叨:“前后一臂......”


    潘岳:?


    她又靠直身,调节后视镜。


    潘岳:......随她去吧。


    “糟了!”朱时宜咋呼,“上车准备!”


    潘岳无奈地转过脸:又在闹哪样。


    “我忘了绕车一周!”朱时宜扭着身就要解开安全带。


    潘岳:......


    他幽幽道:“你真严谨。”


    朱时宜羞赧:“教练教的!你可别小看这步,万一你车牌被哪个缺德的搞花了,或者轮胎坏了,那都要出大问题。”


    潘岳选择沉默:“行。”


    下车绕行一圈,确认万无一失,朱时宜才又坐回主驾,十指紧紧抓稳方向盘。


    冰冷包裹于掌间,朱时宜临阵退缩:“要不......我们打车?”


    潘岳哑然失笑,轻叹口气:“不用。”


    他偏首,眉眼因病疲倦,却有星点明亮:“陪你练练手。”


    朱时宜干笑:“我怕成本太大。”


    “有保险。”潘岳暗暗勾唇。


    “好吧,”朱时宜深吸口气,“老司机,帮我看着点。”


    她艰难地发动车。


    “妈妈呀!”朱时宜摸着车控台一堆英文按键,“这咋换档?”


    潘岳动动指尖:“这。”


    朱时宜顺着望去,方向盘下,有块拨片。


    她惊异:“换档不是用中间那根杆吗?”


    “有的车不一样。”


    朱时宜感叹:“这就是豪车吗?得多少钱。”


    她动了下拨片,终于挂上档。


    “算不上,”潘岳道,“九十来万,和豪车还差得远。”


    “九十万,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好了,”控制脚尖力道,朱时宜油门踩得极轻,“我爸前几年说谈生意要买辆好车,花了三十多万,我听完差点以为我家要破产了。”


    她爸说过,做生意,你开的车如果太差,人家根本不会相信你这项目能挣钱,理都不会理你。


    潘岳轻笑:“能在悦城安家,抗风险能力,不至于这么弱。”


    “不太了解,”朱时宜随口道,“我一直觉得我家蛮穷。我妈真的特别省,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悦城物价高,吃碗米线都要二十八,还不好吃。”


    “悦城,发达,”潘岳微绷直唇,不仔细瞧,其实察不出,“虽然消费高,但机会多,挣得也多,医疗、教育这些基础设施也更好。”


    不像小镇。


    医疗水平一般,教育更是闭塞。


    很多事情,潘岳先前都不明白。


    他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研究、打磨,才能走到一些人的起点。


    但幸运的是,他的打磨,有结果。


    茫茫人海中,当下,没有多少人不努力,但有所成之人,终究还是少数。


    朱时宜龟速开出车库,紧了紧手:“我先开个导航。”


    她不敢再聊了,恐怖的车流,要来了。


    “我来吧,”潘岳低头,点着屏幕,“我会提前告诉你方向,你放心开。”


    朱时宜点点脑袋:“现在怎么走?”


    “右转。”


    朱时宜非常听话。


    “下个路口左转,不走高架桥。”


    “不对吧,”医院就在凤凰城附近,潘岳送她回凤凰城,都会上高架桥,“我记得是直走哇。”


    “左转也能到,”潘岳解释,“高架桥车多,很多人超车不打灯,危险。”


    “......哦。”朱时宜明白了,潘岳是在质疑她的车技。


    她继续龟速行驶。


    后车似是不耐烦,哔了下喇叭。


    “谁呀!”朱时宜莫名心烦,哔什么哔,催命呢。


    但她还是下意识踩重点油门。


    “不用管他。”潘岳淡淡道。


    “嗯嗯。”朱时宜没减速,她发现,稍开快点,也挺安全的,还开得更爽。


    行至路口。


    “左转。”潘岳又一次提醒。


    朱时宜应声,目不斜视,就等着到位打方向盘。


    “打灯。”


    “哦哦——”她才反应过来,手摸向拨杆。


    眼前登时一片黑糊糊,玻璃□□涩地摩擦,痛不欲生鬼叫着。


    朱时宜怪叫声,手一抖,差点扭方向盘。


    “那边!”潘岳拖着干哑的嗓,倒吸口凉气,肺腔侵入气流,呛得他捂着嘴大咳两声。


    朱时宜急扯扯换只手打灯。


    哈哈!妈妈呀。


    她打灯打出雨刮器啦!


    后来路上,朱时宜n次想骂爹。


    一路上,瞎超车的、鸣笛的、忽踩刹车的,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


    她真想开喷,什么车技啊!


    奈何潘岳在车上,她强忍住了。


    以前朱时宜坐老爸的车,感觉他像有怒路症,总是骂人。


    如今她来开车,就懂这种感觉了——大爷的,一开车,就想无差别开炮!


    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拖了二十分钟才开到,最后一步倒车入库,朱时宜两眼一黑:“这里没有点位,我不会倒!”


    “挂档,”潘岳浅叹一声,指指车载屏幕,“你看倒车影像。”


    他拖着残痛的病躯,探身:“现在,往左打死。”


    ......


    乘电梯上楼,朱时宜找个地儿安排潘岳坐好:“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朱时宜摊开手,潘岳老实巴交地上交身份证。


    朱时宜火速去挂号,还偷瞟了眼潘岳的身份证。


    ......女娲大人,你捏这男人的时候心情是有多好?


    怎么有人连身份证照片,这么死亡的玩意儿,都能给拍好看?


    挂好号,朱时宜领着潘岳到诊室前候着。


    并肩坐在长椅,她往旁一瞥,潘岳靠着椅背,微紧着眉,脸色苍白,看着不太舒服。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


    朱时宜无意识咬下唇,使了些劲:“早知道会这样......”


    潘岳侧目,眉宇透着不解:“嗯?”


    “你肯定是昨天着凉了。”朱时宜眼睑下撇。


    她有些自责。


    其实昨天她没有那么冷,只是......脱掉他披下的衣服,她舍不得。


    耳边传来句哑哑的轻声。


    “没有,”潘岳低语,“别多想。”


    心忽然被挠了一下。


    “噢。”朱时宜软下声,眼神飘忽。


    今晚排号人少,没过几分钟,就叫号到潘岳。


    医生照例询问、测温、验血,检验结果出来后,医生说是细菌感染导致的高烧。


    医生让他留下挂个水。


    “只吃药行吗?”潘岳道。


    “你发烧度数太高,打针好得快。吃药要是降不下来,还是得打针。”


    “大概要挂多久?”他问。


    “看情况,一般两三个小时。”


    潘岳瞥了下眉。


    朱时宜看着潘岳。


    她猜他是不想耗时间。


    “要不就打针?”她斟酌着分寸,提建议,“早点退烧不是更好?不然明天还是这样浑浑噩噩,还得花更长时间调整,更难受。”


    潘岳眉心微展,像是被说服。


    医生飞速开单:“那就挂水。”


    朱时宜戳了下潘岳,他点头。


    ......


    潘岳躺在病床上,他那双长腿,在这狭窄的小床上,只能堪堪伸直。


    朱时宜拉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


    “今晚,麻烦你了,”潘岳道,“不早了,快回去吧。”


    “不麻烦,”朱时宜摆摆手,她巴不得能见他,“还早,才九点半,我陪你吧。”


    “刚刚护士不是说了吗,要我时刻注意病人状况,”她扯着理由,“万一你睡着了,吊瓶没水了都没醒,那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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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定闹钟。”


    “万一这个滴得快呢?况且你手机身份证都在身上,要是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潘岳张张口:“我......”


    “好了——”朱时宜隔着被子拍了下潘岳,“两个小时,几局游戏的事儿,不麻烦。”


    怕他不信,她特意点开王者。


    潘岳这才作罢。


    朱时宜满意了:“你睡会儿吧。”


    她移开眼,特意不去看潘岳。


    游戏玩了几分钟,她才挪回视线。


    潘岳脸上仍有潮色,他双目紧阖,眉心微聚,唇畔微微开合,胸膛随之一起一伏。


    朱时宜伸手,轻轻扯起被子,给他胸前盖严实。


    潘岳眼皮微颤,又稳稳合起。


    朱时宜抬头看了看吊瓶,确认没什么问题,才垂下脑袋。


    掌心拖着脸,她撑在床边,终于能肆无忌惮地看看潘岳。


    他睡得,好像不太踏实。


    打了三局游戏,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潘岳手机响了。


    他一瞬睁眼。


    朱时宜赶忙帮他拿手机。


    潘岳谢过,接起电话:“......喂。”


    声线还带着病意的虚弱与刚睡醒时的沙哑。


    对面讲着什么工作,朱时宜不太懂,也没特意听。


    “好,周六吧,两天足够了。”


    挂断电话,潘岳看了下时间,又瞟了眼还有半罐的吊瓶。


    “你吃饭了吗?”潘岳问。


    “没有,”朱时宜都忘了这茬,她正忙着推水晶,“没事,我不饿,加班时吃了点零食。”


    潘岳蹙额:“想吃什么。”


    朱时宜抬眼。


    他递来手机:“点你想吃的。”


    一局游戏恰好打完,她接过手机,屏幕亮着外卖软件。


    朱时宜随手往下翻:“你吃什么?”


    “......不想吃。”潘岳别过脸,像在耍性子。


    “那怎么行!”朱时宜笑着扬声,莫名觉得他好可爱,“你不是要增肌吗?不吃碳水,怎么增?”


    潘岳斜过眼,似有些无语:“今天就算了。”


    “还是吃点吧,”朱时宜也不逗他了,“给你点粥?”


    潘岳摇摇头:“我吃过了。”


    “一个饭团还不够塞牙缝。”


    “还有两块萝卜、一根海带、一串香菇。”


    朱时宜:......


    当数传家宝呢?


    “行吧。”谅解病人胃口不好,朱时宜也不劝了,她给自己点了份花甲粉。


    手机还回给潘岳,他又捣鼓了会儿,发了几条工作语音。


    “这么忙吗?”朱时宜感叹。


    “还好,”潘岳顿了顿,“习惯了。”


    他虚着声。许是生病令人柔弱,朱时宜竟从这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些心酸。


    她没再打扰他工作,过了会儿,潘岳终于放下手机,又睡着会儿。


    晚间外卖速度慢,朱时宜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等到花甲粉,还不好吃。没吸溜几分钟,潘岳的水快挂完了。


    她赶忙拎上包,去叫护士。


    潘岳又一次醒来。


    护士收拾拆针,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潘岳又测了次体温,38度5。


    “还在发高烧,”护士蹙眉,“你们去问问医生需不需要再打一针。”


    潘岳的拒绝斩钉截铁:“算了。”


    “行吧,”护士不多说,“要是烧得严重,一定要再来医院。”


    “好,谢谢。”


    回到病床边,朱时宜拎上米线。


    潘岳跟着她:“不着急,吃完再走。”


    朱时宜摇摇头:“不好吃。”


    潘岳默了默:“那出去买点别的。”


    “没事啦,我不饿,”她挥挥手,“走吧,送你回去。”


    潘岳一顿:“......你,送我?”


    “不然呢,”朱时宜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放任你一个高烧病人晚间开车,自身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