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信念

刘然杀死荡骨咩叱时,已是昏黄之时,湟洲凛冬黑的早,空中一片微黑。

望着众多蕃人惊慌而逃,刘然并未下令阻止。而其余蕃人首领,鼠首两端,犹豫不决时,见到自己部下一概逃亡,又怒又惊,他们居然连自己这首领都不管了。

却也因此放弃了继续厮杀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先逃命,有着呼延通和刘然这等凶神,他们也难有把握杀死对方,一个不慎,自己可能也得当场死在这,没有谁再愿意当出头鸟。

他们虽是蕃人,但并不代表是蠢人,趋利避害乃是生物天性,纵使大夏怪罪下来,那也是日后,现在不逃那可没日后了。

想清楚这点,几名蕃人首领连忙撤退,一边撤一边瞄向刘然等人,生怕对方追来,直见刘然等人没有追击的想法,这才越跑越快,生怕落在后头,就得死在这里。

吒古宁塔望着这些敌贼一溜烟跑的飞快,连忙小跑至刘然身边,皱眉道:“刘都头,为何不留下他们?只要有呼延通为先锋,我们合力之下,就能留下他们的首领,那大可收编这些人。”

闻言,刘然微微摇头道:“留下他们,有多大把握,又要死多少人?”

说罢,刘然看向了场中,原本近千人的队伍,此刻留下的人数,只有二百多人了,数月以来的厮杀,让太多人死在这里。

若是再厮杀下去,保不齐会因为贪心,将所有人葬送在这里。

吒古宁塔回头望向场中乱哄哄的战后景象,长叹一声:“刘都头说得对。”

待到所有敌军都逃离这座山时,天色已完全黑了,深冬的山脉,冷风不断肆虐,夜空飘荡起鹅毛大雪。

呼延通想起适才的景象,愈来愈后怕,今日足足有两次,在刘都头险死还生的情况下,他都没在身边,若非刘都头吉人天相,怕是现在已经死了。

他心中忍不住对自己感到内疚,要是刘都头死了,他该如何自处,因此时刻守护在刘然身边。

在浓黑的夜幕之下,大雪愈加肆虐。

战后众人心神俱疲,勉强打起精神,烧起篝火,各自都在篝火处,处理伤势,唯有刘然则安然坐在篝火面前,烤着火。

这情形,让一些奴隶军眼神闪过异色。

刘然依靠在呼延通身旁,强烈的疲倦让他眼皮直打颤,但他不敢睡,也不敢露出疲态。

纵使是在无敌的情况之下,刘然也没有解开甲胄,就算是身体到处传来的疼痛,他也没有想过现在处理伤口。

呼延通看着刘然的身影,愈发感到愧疚,他武力非凡,作战经验也十分丰富,如何看不出刘然此刻是在装腔作势。

刘然也清楚,白昼里能够强行杀死对方首领,还在甲士发难,强行锤杀,那都是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之下了。

眼下,就连手都难以提起来,能够强撑声势唬住敌人,绝对是件侥幸的事。

“通,今晚别让我睡着。”察觉愈发疲倦的刘然,依靠在呼延通高大的身躯,虚弱的说道。

听到此话,呼延通闷闷的以鼻音回了一句。

闻言,刘然忍不住轻笑一声,却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眉头忍不住一皱,随即摇了摇头。在这满是蕃人奴隶军的队伍之中,唯有呼延通能够让他所有防备。

篝火熊熊燃烧,火苗在刘然眼前跳动,他的眸子微微出神,眼皮越来越低垂,黑暗和阴冷慢慢卷袭。

“刘都头……刘都头……你可还好?”耳畔传来呼延通那故作压低嗓音的声音,刘然从中惊醒,随即微微摇头,他实在没力气答应了。

呼延通也只能盯着刘然,在他每次有昏睡的情况下,强行将其摇醒。

被三次摇醒,刘然精神愈加涣散,神智也在漂浮,不由想起自己招刺以来的画面。

他招刺弓箭手不过短短两年,多次悬命于锋镝,有时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专注于眼下。

他有时会想,自己是否会在一次战争里死去,那会是什么时候,自己还有多久远的日子?

他亦会感到恐惧和无助,母亲,阿姊,婿,乃至阿姊去年怀孕的孩子,自己还未曾见过,他有太多的牵挂,以及梦中见识的世界,让他感到留念和不舍。

世道的荒唐,又让他感到难以目睹。

他知道很多事,远远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要清楚的事,在遥远的未来,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那是神州沦丧,山河破碎,陕西五路西军从此不复存在的历史。

那是被铁蹄践踏的未来。

在那必然会到来的可怕浪潮,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做?他也为之发懵,自己只是一介卑贱的弓箭手,又有何等能力?

夜半时分,他也会为之做噩梦,梦魇时刻缠绕,山河破碎,千里焦土。

他很难说,能够改变什么,时代从来不是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就算是他清楚知道一些必然发生的事,那也是如此。

刘然是一名战士么?他不觉得自己是,也不觉得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更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何不同。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坚定,面对死亡,也不能妥协,只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是孤身一人。

所以,他还不能死!

他必须坚信自己能够做到,能够改变一些东西,并且改变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他比谁都明白,未来是有多么绝望。

……

陕西五路,环庆路,庆州府。

一处简陋的房屋。

一名扎着妇女盘发的女子,怀里抱着幼小的稚童。

她不断拍打着稚童背部,轻声的哄睡,心中莫名一阵心悸,让她的双眼忍不时往外看去,那里是一睹漆黑的木门,但她好似看到那名自己亲手带大的幼弟。

“不知二郎,现如今还好么?”察觉到心中不适,她不由想起自己招刺的幼弟,虽说今年收到了书信,还说军营里极好,指挥使对他极为看重,并且还成了都头,她却没有一丝欣喜。

从小带大的幼弟,她比谁都清楚,在那平静的外表之下,是有一颗倔强的心。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把困难说出来。

“范相公,还请你保佑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