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马鸣

场中呼延通和裴护二人剑拔弩张,彼此双眼仿佛能喷出火焰,除却对彼此各有不喜之外,更多是是一种道不明的念头。都知对方是一名强者,身躯之中流淌的血液,就好似岩浆般喷薄,只想好好的来一场厮杀,拳拳相撞的激烈搏斗。

将心中一切不畅之情,全部倾斜而出。

因此,哪怕在刘然呵斥之下,二人还是紧紧盯着对方,拳头死死攥起,手背,臂膀青筋根根隆起,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开启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刘然似能觉察二人的情绪,微微闭上双眼,而后猛的睁开,看向裴虎:“裴虎,我听说你弓马娴熟,是否如此?”

当听到刘然说到弓马娴熟,裴虎显然很是自傲,扬起下巴道:“那是当然!”

刘然闻言,笑了笑道:“我们来一赌一赌如何?”

“哦?你要和老子赌一赌?”裴虎哈哈一笑,宛如恶鬼般盯着刘然,露出嗜血的神态。

刘然淡淡的笑道:“拣选你是何知州所命,我不可违抗,然则你不愿入弓箭手,乃你之所想,既然如此,你我二人各自难以说服,那便以武人方式,来赌一赌,谁胜听谁的,如何?”

“你要怎赌?代价是甚?”裴虎不由舔了舔嘴角,这方式很合他胃口。

刘然道:“你既弓马娴熟,马背上的箭术自当不差,不如由我来跟你比试比试如何?若是我败了,你可提一个要求。”

“甚要求都可?”裴虎听到此话,露出了狞笑。

刘然摇了摇头道:“杀人放火,违背律法之事,自然不可。”

裴虎猛然一指呼延通:“那我赢了,就让他给我磕头下跪如何?”

听到此话,刘然不禁皱了皱眉头,拒绝道:“此事不可。”

“这不行,那不行,赌个鸟,有甚意思!”裴虎不屑的摆手,显然刘然的话,让他瞬间熄了赌博的心思。

刘然平静道:“我与你赌,输了令呼延通下跪,此事我当然不可应许,但你若是要我下跪,这自当可行。”

“哦?你来下跪?”裴虎一听此话,忍不住裂开大嘴笑了起来,随即看向了呼延通。据裴虎所知,眼前这名宛如熊虎般粗壮的汉子,为何要突然袭击自己,显然是先前的话,得罪了这名刘都头。

而呼延通这一拳,也令裴虎感到了疼痛,除却疼痛之外,便是不服之心。

而现在,自己若是赢了这什么刘都头,让其跪在自己面前,不比让呼延通跪在自己脚下,来的畅快?

毕竟,他也是给人当过亲兵的,主辱仆死这个词,裴虎这等丘八当然不知道,但他更清楚,倘若如此,才是对一名武人最大的折辱。

所以,当呼延通听到刘然这番说,脸色顿时一变,急忙道:“刘都头,不可,不可……”

就在呼延通想要劝阻时,刘然左手一扬:“我决议如此,不必再劝。”

望着呼延通那一脸焦急,裴虎很是畅快,大笑道:“好,好,我应了,你若是赢了,俺老裴绝无二话,就听你的!”

“慢着!”呼延通脚步一踏,径直出现在裴虎面前,引得对方一阵警惕。

呼延通怒目道:“若是刘都头输了,就由老子下跪!”

刘然不禁看向呼延通,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始终觉得在去年招到呼延通,是自己最幸运的事了。随即道:“通,你就这般看不起我么?还没比就认为我会输?”

呼延通脸色一变,连忙摇头道:“这……这……,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呼延通这等铁塔般强壮的猛士,此时如稚童般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裴虎不由抓了抓头皮,只觉得眼前汉子,似乎没那么可恶了,甚至还有点欣赏这耿直性情。

刘然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看向了裴虎,神情瞬间肃然:“裴虎,既然如此,那就赌一赌。”裴虎颔首,他也有他武人的骄傲,尤其是他这等猛人。刘然即敢于挑战他,那他又怎会拒绝。

二人敲定之后,刘然望向牢城军的王指挥使,拱手道:“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王指挥使点头应许,随后深深看向了呼延通,他没料到,这名猛士竟如此之强。而最让他意外的是,这等人竟对刘然俯首帖耳,可见这刘然何其之强。

有了王指挥使的答应,牢城军很快就出现一批士卒,拿着扫帚,木铲等物,将演武场的积雪清扫干净。

士卒速度很快,偌大的演武场,不过短短半柱香,就被清理干净,就是地上残有泥水,若是一个不慎,极有可能令马匹滑倒。

对此,裴虎仅仅看了一眼,便满不在乎。对于他这等猛人而言,这点水,又怎能难得倒他。

刘然也是如此。

二人对自己都很是自信。

随着战马牵来,裴虎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抚摸了战马的鬃毛,这触感令他有些怀念,昔日他也有着自己的爱马。

那是一匹跟随他数年的战马,最终陪着他参加了一场战役,战马死在了那里。

而他也没多久,为报好友满门灭口之仇,怒杀承义郎,备受折磨鞭挞,刺配流放千里,成为河州牢城军,不过,这又如何?

人生,当如畅快!

裴虎脚踩马镫,一个翻身便坐上马背,受伤的右手牵着缰绳,徐徐拉动。随着他的行动,胯下战马也在配合行动,仅仅一会儿,裴虎便熟悉了此马习性。

马蹄行走间,和裴虎形成了默契。

就是这一手,足够令大部分骑士感到自惭形秽。

刘然看裴虎笑了笑,随后缓缓来到演武场一处柱子前,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下,猛然一拳砸在柱子上,这一拳,狠力十足,鲜血猝然从拳中绽裂,血水低落在地,就连指节也好似裂开一般。

“刘都头,你这是作甚?!”呼延通神色一愣,完全不知道刘然为何要这般做。

莫说是他,就连王指挥使和裴虎,此时都看不懂刘然,这一拳图的是什么。

刘然抬手甩了甩拳头上的血水,朝裴虎道:“呼延通那一拳头,我来还,如此也不占你便宜。”

呼延通听闻,神色一滞,刘都头这一拳,竟是为了他还债。

而裴虎闻言一愣,呆呆的看着刘然那不在意的神情,忽然发现,此人和他曾经所遇见的人,都不太一样。

身在军伍中,他所见太多丑陋,太多表里不一的人,对此他也浑然不在意,只要他能杀人就足够了。

然而,在他也不知道的深处,他对于这个浑浊,又让人感到窒息的世道,俨然是受够了,却又不得不忍受,才因此逃避,他只要杀人就足够了,杀该杀之人。

但此时,看着刘然真挚的行动还有眼神,看似傻子一般的行为,却让裴虎不禁有种同道中人的错觉。

指节受伤,刘然并不在意,反而伸手抚摸了踏雪,这匹蕃人熟户赠送的战马,在整个湟洲,不,熙河,都是佼佼者。所以刘然也很是心疼,哪怕在先前救援李孝忠,也没骑着他去。

而今,伸手抖了抖马鞍的雪花,一个跳跃,便跨在马背上,微微牵动缰绳,或是踏雪太过兴奋,刚走了几步,前蹄高高扬起,令半个身姿腾空,发出一声嘶吼。

其马鸣,似如龙。

刘然抓紧缰绳,双腿夹紧马鞍,任凭踏雪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