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离别

青山寨,十里外。

清晨,初阳刚升,天边呈现一片橘黄穿破无边黑际,夏风吹拂四方。

刘然脚踩充满露水的野草之上,缓缓前行着,在他前方的是刘锜,此刻刘锜手牵骏马缰绳,面露复杂神色,只因今日便是离别之时。

在刘锜周围,还有二十名西宁军骑士同行,他们个个身披甲胄,等待着自己郎君。

往前走数十步,刘锜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送行的刘然,微微叹了口气,他与赵瑄初临青山寨,只想逗留数日便离开,不想这一留竟是数月之久。

这几月之中,他与相结识的刘然,交情甚好,二人相处之中,他从对方身上学到颇多。

刘然虽仅比他大三四岁,却俨然如父兄一般,不仅毫无保留的解答他的疑惑,更是畅聊民生疾苦,让他深深感受到,如今的大宋,并非如他所得知的那般歌舞升平。当今天子雄才大略,征伐党项、羌人扩土千里,却也令诸路百姓深受穷困,当十钱,以及等等税收,强压在头上,令百姓处在水生火热之中。

乍听之下,刘然赫然对朝廷政策多有不敬,但深思之后,刘锜又觉得刘然所言皆不错,更是感受到对方真挚的信任,才会与自己彻夜长谈民生多艰。

这令年仅十五岁的刘锜,又惊又喜,更是异常感动。

却也因此感受到自己能力的不足,无法去改变太多的事。

“勉之兄……”刘锜望着送行自己等人的刘然,略有不舍的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此处便可。”

刘然闻言,叹了口气,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刘锜,心中难免有所不舍。除却知晓刘锜日后的成就之外,更是因其习性,虽是将门子弟,却从不骄纵,纵使是携带粗粝谷壳的粟米饭,对方也能丝毫不嫌弃的下咽。

当然,下咽的也是极为幸苦,他还记得刘锜知晓自己等人此前一直吃着这等食物时,脸上复杂的神色,随后更是要求他也要品尝其中的滋味。

刘然拉过刘锜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放在对方的手中:“这是我这些时日所写的,郎君若是不嫌弃,闲暇时可翻一翻。”

接过刘然的册子,刘锜知晓这是刘然这些时日写的东西,除却农耕的法子之外,更有其训军的心得,以及战场上的救治经验,还有战场指挥临机应变的想法。

这些皆是他亲眼看着刘然,在夜里挑灯所写,本以为是写给他人,不料竟是为了赠给自己,这令刘锜深受触动。

“勉之兄此礼,刘锜实在是不知如何答谢。”刘锜望着手中的小册,其重量并不重,但此时他却觉得宛如百十斤般沉重,这里面所记载的东西,都是颇为珍贵的。

刘然哈哈一笑:“只是随手所写,郎君不必有所负担,若是郎君喜欢,甚好,若是不喜倒也无妨。”

刘锜郑重的将册子放在怀里,随后对着刘然长长一揖:“勉之兄的恩惠,刘锜不敢忘,必谨记在心。”

刘然见此,连忙上前搀扶道:“郎君不必如此,你我相识,此乃缘分,何须如此客气。”

刘锜双臂被搀扶,感受刘然手掌传来浑厚有力的温暖,徐徐被抬起。

“勉之兄说的有理。”

看着眼前面带稚嫩的刘锜,刘然微微一叹,说实在的,他有些妒忌了,并非妒忌眼前长相俊美的青年,而是当今的大宋官家,还有日后的宋高宗赵构。

无论是眼前的刘锜,还是张俊,乃至素未谋面的韩世忠,岳飞等人皆是一国栋梁之才。这些豪杰无需赵佶父子做什么,便甘愿自动送上门,俯首称臣。

但是,他刘然想要得到此些人才,其中的几率,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郎君。”刘然望着刘锜笑道:“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刘锜闻言道:“勉之兄,请尽管开口,若是锜能够办到,定竭尽全力。”

刘然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抱拳道:“我与郎君结识,数月以来,情谊深厚,若是郎君不嫌弃,刘然想要与你拜为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听着刘然的话,刘锜心中一动,他本为十五岁的少年,正是热血蓬勃之时,哪有不接受的道理,毫不迟疑道:“能与勉之兄结为兄弟,实乃锜之幸,何嫌之有。”一旁的赵瑄见此,急忙一把搂住二人肩膀道:“有此事,怎能不带我一个。”

被搂住的刘然和刘锜,望着对方相视一笑,同声道:“好。”

说罢,刘然朝身后的弓箭手招了招手,吩咐将白酒拿出来。

得到吩咐的弓箭手,迅速的将一路背着的小酒坛子拿了过来。

刘然接过白酒,笑道:“此酒本是饯行所用,不料成了结义酒了。”

赵瑄毫不客气的从刘然手里抢过,一把揭开酒盖,闻着冲鼻的酒味,爽朗笑道:“这岂不是更好,饯行酒哪有结义酒来的妙。”

刘锜也同意道:“子瑛说的有理。”

“我的年纪最大,我先。”赵瑄抢在前头,连酒碗都不需要,举起小酒坛子就大口喝了起来,他本是爱酒之人,而今又是结义酒,喜上加喜之下,只觉此酒很是对胃口。

豪饮几口下肚,赵瑄面不改色,只是打了充满酒气的嗝,豪迈一笑,将手中酒坛递给了刘然:“勉之,到你了。”

刘然无奈摇头,还是笑着接过酒坛,他酒量无法与赵瑄比较,却也连喝了几口,被风吹日晒黝黑的脸庞,刹那间通红一片。

“勉之,好样的!”

赵瑄见刘然面色通红,不由抚掌大笑,很是欣喜。

“郎君,你了。”刘然对着刘锜温和一笑,将手中酒坛递了过去。

刘锜接过,也是喝了一大口,或是喝的太急了,忍不住咳嗽,显然是呛到了,这不禁让赵瑄大笑。

喝完之后,三人当着一干人的面,跪了下来。

“我刘然,愿与赵瑄、刘锜结为义兄弟。”

“我赵瑄愿与刘然、刘锜结为义兄弟。”

“我刘锜愿与刘然、赵瑄结为义兄弟。”

三人神情肃然,没有说任何誓言,但结为义兄弟的心,却如出一辙的真诚。

就算刘然有颇多心思,但与此二人结交的心,也是真挚的,与张俊结交不同,或因前世印象,始终心中难免对其有所防范。

但无论是赵瑄直爽的性子,还是刘锜沉稳性情,都让刘然知晓,这二人是足以坦诚相待之人。

一番结交之后,三人情谊更加深厚。

最后,刘锜望着刘然,依依不舍道:“兄长,弟弟走了。”

刘然颔首道:“贤弟,多保重。”

赵瑄显得很是洒脱,骑在骏马上对刘然挥了挥手:“勉之,为兄走了。”

刘然再度颔首:“子瑛兄长,多保重。”

刘锜与赵瑄说罢,就在刘然眼前策马离去。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刘然笑了笑,适才恍惚间,不由令他想起了宋太祖的义社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