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教阅操练
刘然下令操练的消息,果然在教阅所乃至更广的范围内引起了暗流涌动。
这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虽然未能立即激起滔天巨浪,但那层层扩散的涟漪,已经触动了无数人的神经。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笼罩着校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校场上聚集的人比前日多了不少,约莫有百余人,但依旧稀稀拉拉,队伍歪斜得像被暴雨冲刷过的篱笆。
许多人脸上带着不满、怠惰乃至挑衅的神色,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嗤笑声。
贾仁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断低声对几个看似头目的人说着什么,那几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眼神飘忽,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忽然,场上的嘈杂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看台。
刘然一身官服,在何府五名家将的护卫下登上看台。
这家将个个身材魁梧,分立刘然两侧。
晨光透过薄雾,照在刘然的身上,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那股历经沙场的肃杀之气瞬间压住了场面的嘈杂,仿佛一头猛虎悄无声息地踏入了犬群之中。
“擂鼓!”刘然下令,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校场。
鼓声响起,却潦草无力,像是敷衍了事的老者敲打着破旧的木鱼。
击鼓的兵士懒洋洋地挥动鼓槌,眼睛还半闭着,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
刘然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点卯!”他拿过名册,亲自开始点名。
“张奎!”
“告假!”
“李彪!”
“被刑部借调了!”
“王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刺头儿互相挤眉弄眼,显然是有备而来。
刘然面不改色,继续点名。名字点出,应答者寥寥,多是告假、被某衙借调之类。
点到后来,甚至有人公然喧哗:“刘供奉,大家忙的很,要不改日再操练!”
何府家将怒目而视,欲要上前拿人,被刘然用眼神制止。
家将们立刻停住了动作。
刘然合上名册,看着台下那群乌合之众。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名册三百二十一人,实到一百零七人。告假、借调者,需有正式文书凭证,午后送至本官公房查验。无凭证者,一律以逃役论处!”
台下响起一阵嗤笑声,显然没人当真。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故意大声对旁边人说:“听见没?要文书呢!在这呆了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当真的官儿!”
刘然的目光在那汉子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继续道:“今日起,恢复操练。操练条例,依神宗朝《枢密院教阅格》施行。初犯懈怠者,罚饷;再犯,军棍伺候;屡教不改、煽动闹事者……”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本官这供奉还有校阅之职,乃陛下亲授。依法惩处几个怠惰抗命之卒,这点权柄,还是有的。”
场下一片寂静。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许多人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台上这个年轻人,可不是那些来镀金的衙内,而是在边塞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武人。
“现在,列队!”刘然的声音打破寂静,“跑步前进!二十圈!”
队伍磨蹭蹭地开始动起来,混乱不堪,怨声载道。
但在刘然冰冷目光的注视和何府家将的虎视眈眈下,终究没人敢再公然挑衅。
跑步过程中,刘然走下看台,沿着场边踱步观察。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时指出问题:“第三排,跟上步伐!”
“保持队列!你们是兵士,不是市集上的闲汉!”
几圈下来,已经有人气喘吁吁,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一个瘦高个干脆停了下来,双手撑膝,大口喘气。
刘然走到他面前:“为何停下?”
“回.....回供奉,跑、跑不动了……”瘦高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姓名?”“赵、赵四。”刘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本和一支炭笔,记下名字:“初犯懈怠,罚饷半月。”
赵四瞪大了眼睛:“供奉!我确实跑不动了!”
“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跑不动而放过你吗?”刘然的声音冷硬,“继续跑,否则再加十圈。”
赵四只得咬牙继续。周围的人见状,再不敢偷懒。
跑了约莫十圈,突然一个壮实汉子冲出队伍,直奔场边水缸。
他舀起一瓢水就要喝,却被刘然制止:“操练未毕,不准饮水。”
陈莽一把将水瓢摔在地上:“欺人太甚!老子不干了!”说着就要离场。
两名何府家立即上前拦住去路。陈莽回头瞪着刘然:“怎么?还要动手不成?”
刘然平静地看着他:“操练期间擅自离场,依军法当杖二十。你是选择领罚后继续操练,还是抗命不遵,罪加一等?”
陈莽脸色变了几变,显然在权衡利弊。
场上的兵士都慢下了脚步,下意识看向此地。
就在这时,刘然突然提高了声音:“所有停下观看者,加跑五圈!”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身上,大家慌忙继续跑步,再不敢分心。
陈莽孤立无援地站在那儿,额头渗出冷汗。他终于低下头:“我、我继续操练...”
“领完杖责再跑。”刘然毫不容情,“行军法!”
两名家将上前,将陈莽按倒在地,另一人取来军棍。
实实在在的二十棍打在陈莽臀上,他咬紧牙关,冷汗直流,却不敢再出声反抗。
杖毕,刘然俯视着趴在地上的陈莽:“还可动弹?”
陈莽这下子打从心底怕了,哪怕浑身疼痛,也只有艰难地点点头。
刘然看着这一幕,冷冷下令:“那就归队。”
这无情的场面镇住了所有人。
接下来的操练,再无人敢公开挑衅。
虽然队伍仍然不整齐,速度也不快,但至少每个人都在努力跑步。
二十圈终于跑完,兵士们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刘然站在他们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的脸。
“从明日开始,卯时正点准时操练。迟到者,罚;缺席者,严惩。”他的声音在晨风中清晰可闻,“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觉得委屈,认为教阅所就是个闲差去处。但我告诉你们,军队是国家屏障,无论边军还是京营,都应当保持战力。”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我不会问你们来自谁的举荐,背后有谁的关系。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朝廷的兵士。而我的职责,就是谨遵朝廷做事。”
队伍中有人低头沉思,有人不屑一顾,但也有人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解散后,各自整理仪容。明日若再见邋遢不堪者,必不轻饶。”刘然说完,转身离去。
兵士们面面相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几个头目模样的人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不时看向刘然远去的背影。
贾仁擦着汗走过来,试图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被众人无视了。
显然,这个清晨的操练,已经在教阅所这潭死水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校场边缘的树丛后,几个穿着不同衙门服饰的人悄悄离去,他们都是各派来探听消息的眼线。
刘然整顿教阅所的消息,正如野火般迅速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而在提举公房内,刘然正站在窗前,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
刘然知道,今天的下马威只是开始,后面的的人如果想搞事,那就放马过来,如果看不上他,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