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12）秀烬的古真仁
【私立秀烬学院】
古真仁的脚步停在校门前，仰望着牌匾若有所思。
他的东京旅行还在继续。不知为何，这所高中让他感到极其熟悉，不禁想要驻足停留片刻。
就在他站在校门前发愣时，一位身穿礼服、肩挎彩带的女高中生迎了上来：
“这位大哥哥，您也是来参加开放日活动的吗？”
诚如少女所言，今天是秀烬学院的开放日，也就是对校外人员开放参观的日子。
“哦...可以参观吗？”古真仁俯身亲切地问道。
“当然可以，大哥哥这边请！”少女抿嘴甜甜一笑，伸手指向校内方向：“这里是主教学楼，这里是运动场，这里是体育馆......对了，体育馆正在举行剑道交流赛，下午还能去运动场参观棒球队的日常训练。这两项都是我们学校的拿手运动哦～”
“谢谢你。”古真仁对少女点头示意，动身走入校门。
和煦的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在地上撒出斑驳的光点。空气中透着沁人的幽兰花香，仿佛能让世上最焦躁的一颗心脏回归平静。
走在校前庭院中，古真仁不禁感到心旷神怡，仿佛是来到了一个让他很怀念的故地。
只是他认为这种怀念感是一种巧合，因为他并未记得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
他率先前往体育馆。正如门口的迎宾小姑娘所言，此处正在举行一场本校与福冈冲岛学院的剑道交流赛。
八年前，秀烬学院在玉龙旗大赛上战胜福冈冲岛高中，黑马夺冠，一鸣惊人。
往后的数年，他们虽然再未创造出当年的黑马奇迹，却也在大大小小的赛事中夺得不俗成绩，一直是东京有名的剑道强校。
三年前，福冈冲岛高中主动与秀烬学院交好，想要与他们进行剑道上的交流。
秀烬学院自然是乐见其成。虽然冲岛高中曾在八年前被曝出作弊丑闻，但他们终归是福冈地区最出名的剑道高中。
更何况，这场剑道交流的提议者还是和之国天才剑圣宫本秋的徒弟南和辉，秀烬学院很乐意攀上这层关系。
在这之后，相隔甚远的两校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剑道交流赛，而双方今年便将比赛定在秀烬学院的开放日，供校外访客们一起欣赏。
体育馆里熙熙攘攘，很难挤进当中。而在所有人视线聚集之处，两名身穿面甲与白袍的少年正持剑对峙。
古真仁站在靠门口的位置，踮起脚尖观赏这场比赛。
却见双方选手在赛场中绕圈踱步，互相盯着彼此的双眼，观察对方的动作，却没有人率先发动进攻。
这是剑道对决中的心理战，倘若一方先失去耐心，贸然进攻或是露出破绽，便会被对手抓住机会一举击溃。
果然，十秒的沉寂后，冲岛选手率先失去耐心，嚎叫着提剑冲上来。
而秀烬选手早有防备。他迅速将竹剑架过头顶，轻松格开了对方的下劈，又转剑劈头，大喝一声“面！”，直接让冲岛选手应声倒地。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鼓掌声，秀烬选手鞠躬致意便下了台。
只是冲岛选手却迟迟不站起身来，而是抱着左脚踝微微抽搐。
教练察觉到他扭伤了，连忙示意两名选手将他抬下场。
体育馆的角落，教练为受伤的冲岛选手敷了冰贴，便继续去观看比赛了，留下伤员自己休息。
只是冰敷了十分钟后，伤员的脸色非但没有舒缓半分，额头上的虚汗反而越流越多，甚至痛得低声呻吟起来。
他无助地看向教练，试图向他最信任的成年人求助——可对方的注意力全放在赛场上，观众们的嘈杂声又盖住了自己微弱的呼救。
就在他陷入痛苦与焦躁的困境中，几乎快要昏厥过去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意识：
“我看你不太舒服，介意让我看看吗？”
少年惊喜地抬头一看，却见古真仁正弯腰打量着他的脚踝。
脚踝处的皮肤被冰袋冻得通红，尽管肿胀不明显，却让少年感到刮骨钻心的刺痛。
古真仁伸手摸上少年的脚踝，当即恍然大悟：“我就知道，果然是关节错位了。如果放着不管不顾，说不定会发展成骨折或者关节畸形的大问题。”
“怎、怎么会这样......”少年小声嗫嚅，面色更加苍白。
“运气不好罢了，谁也想不到简单地摔倒一下就会发生这种事吧～”古真仁却见怪不怪，转而双手抓住少年的脚腕两端：
“不过没关系，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会治好你。咬紧牙关——”
古真仁抓住少年的脚一拉一扭一合，动作干脆利落。
“咔嚓！”
“啊啊啊啊——！”少年两眼翻白，撕心裂肺地喊叫了出来。
“抱歉啦，这一下子确实很痛。”古真仁又为少年的脚踝敷上冰袋：“但这样就没问题了，这几天注意休息，别勉强自己。”
吩咐完医嘱，古真仁打算寻找冲岛高中的教练，向对方反映这位伤员的情况。
谁料他刚起身，却发现冲岛教练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他跟前......或者说，整个体育馆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眼神不善。
古真仁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误解成是在伤害这位少年。
不过古真仁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会心虚。他落落大方地解释道：“这位小朋友的脚踝关节错位了，我刚才帮他纠正回来，你们这几天别勉强他了。”
谁料对方教练根本不听解释，一把抓住古真仁的手腕，冲岛高中的几位随行教师也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你这家伙，对我们学生做了什么！”
“竟敢伤害我们的学生，我马上就叫警察，你不准走！”
“你这个长得像无业游民的混蛋，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见到这架势，古真仁知道自己的好心被彻底误解了，而且对方显然不听自己的解释。
在中东和合众国游历的这几年，他早已养成了随手救人的习惯。被他无偿救治的人感激还来不及，很少有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责备他。
此时此刻，古真仁亦不打算做了好事白白却被人冤枉。
“放开吧。”古真仁朝教练凶狠地瞪了一眼，用威严的语气命令道。
教练仿佛是看到了一头饥肠辘辘的巨狼，他浑身发寒，竟本能地松开手后退几步。
摆脱教练的纠缠，古真仁便打算离开。反正他也只是无偿救治，从不收取报酬，但也不接受追责。
就在他即将走出体育馆时，一道健硕而坚挺的身影拦住了他：
“先生，对我们的学生做了这样的事，能否留下来解释一下情况呢？”
冲岛高中的教练与教师们满面欣喜，异口同声道：“南老师，您来了！”
这位“南老师”便是南和辉。三年前，他从剑圣身边学成归来，立刻投身到了福冈的剑道行业，为培养新一代的杰出剑道家而努力。
方才他正与秀烬学院的代表人谈论将来的合作事宜，因此晚一步察觉到情况。
见有人挡路，古真仁停下脚步，摆出一副自然的微笑：“与其为难我，不如去看看那位学生吧。因为你们的失误，他可是险些要落下瘸腿的风险～”
南和辉却在看清古真仁面庞的瞬间愣住了，浑身上下的气势也顿时消失无踪，转而声音轻微地问道：“九州...九州阁下？”
“九州...？”古真仁大为困惑。
“啊，没什么！”南和辉拼命摇了摇头，只是他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这位先生...我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误会，不介意的话能稍微耽误您一点时间吗？请放心吧，绝对不会给您造成麻烦的。”
古真仁恰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便卖了一个面子，让他们去询问那位受伤少年。
“那个叔叔...很亲切，他帮我掰了一下后，脚踝就不痛了。”
南和辉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而误会也解除了。
“北岛先生，这是你身为教练的失职，知道吗？”南和辉转而将矛头对准教练。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教练顿时萎靡下来，面色煞白，连连鞠躬道歉。
说教完教练，南和辉又转而看向古真仁，感激道：“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就毁掉那位少年的前途了！”
“不谢～这对我来说只是小事。”古真仁风轻云淡，颇有高人风范。
南和辉顿了顿，又问道：“那个...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问出这个问题时，南和辉的心脏砰砰狂跳，仿佛在期待着某个答案，同时又在害怕这个答案。
然而无论是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答案，南和辉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古真仁。”
这个回答如惊雷乍响，完全出乎了南和辉的意料，让他头晕目眩，险些跌坐在地。
并非“九州诚（makoto）”或者“红中烬（jin）”，而是“古真仁（makoto·jin）”.....
这样一个明明不是“他”，却又仿佛在证明自己就是“他”的名字。
“怎么会.....”南和辉低声呢喃。
“怎么了，我的名字有问题吗？”古真仁问道。
“不...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南和辉摇摇头，勉强让自己不失态。
旋即，他又邀请道：“古真先生，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有机会的话，可否让在下宴请您作为补偿？”
“不必这么客气。”古真仁连忙谢绝：“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你这样反倒是让我要欠你人情呀～”
“这......也是啊。”南和辉尴尬地挠挠头，又挽留道：“那至少...可否让我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您的医术这么高超，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深入交流一下。”
“可以。”古真仁随手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交给他，便告辞离开了体育馆。
南和辉没有其他理由再挽留他，便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而后，他连忙到角落拨打了师傅的电话。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宫本秋爽朗的声音：“怎么啦，阿辉？”
“师傅...”南和辉四周张望一下，好似生怕有人听见，随后声音略微颤抖道：
“我好像...遇到九州阁下了。”
咣当——！
电话那头发出了手机摔落在地的声响。
............
离开体育馆，古真仁走进了主教学楼。
走进前厅，古真仁看见周围墙壁上摆着大大小小各种奖杯、证书以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将学校最骄傲的一面展示给所有来访者。
“玉龙旗大赛冠军......甲子园季军......”古真仁的目光扫过墙壁：“优秀毕业生...前田猛，唐泽贵将，铃木悠仁，高槻源治，水桥英姬，天海茂太郎......”
“还有优秀教师......年度最佳教师，江鸟禳纪子......”
观赏片刻后，古真仁便怀着好奇心，向教学楼深处走去。
【美工部】
古真仁路过一间楼梯旁的小教室，几位女生正围在桌前在剪纸和聊天，气氛颇为欢快。
在看见一位少女手中的塑料剪刀时，古真仁愣神了一瞬。
少女们也注意到了在门口张望的古真仁，略带好奇地打量他。
“哈哈～”古真仁对少女们笑着招了招手，动身去下一处地方参观。
【轻音部】
部员们正在给来访游客演奏流行歌曲，表演得十分卖力，古真仁能感受到这些学生对音乐充满了发自真心的热爱。
【二年二班】
古真仁的脚步停在一间教室前。
教室里空无一人，应该是都去参加社团展示活动了。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股莫名的心悸，让他不由得走进教室。
等他缓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就好像这个位置原本就是他的。
“哈哈，真有趣啊。”古真仁也搞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情，无比微妙。
微风吹起白纱窗帘，轻拂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鼻尖和面颊一阵瘙痒。
等到窗帘落下，古真仁却听见教室门口传来一声书本坠落的杂音。
他循声一看，是一位扎着干练马尾的女老师。她的相貌精致靓丽，化着淡妆，面相也很亲切，显然是很受学生喜欢的那款。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教室里的不速之客，因此被吓了一跳。
“抱歉...这位老师，吓到您了吧。”古真仁连忙起身道歉，又快步上前为老师捡起书本。
“没关系...我只是很惊讶，没想到教室里会有人。”女老师迅速露出笑容，感激道：“我是负责二年级的教学主任，叫我江鸟老师就好。”
“你好，江鸟老师。”古真仁也自我介绍道：“我叫古真仁，算是...临时起意来参观一下吧，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古真仁......”听到这个名字，江鸟老师瞬间抬头，在看清古真仁面容的那一刻纤躯剧晃，眼睛瞪得像杏子般圆大，姣好的脸蛋瞬间煞白：
“你......你......”
“怎么了？”古真仁颇为困惑。
“啊...没事。”江鸟老师有些头脑发昏，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您看起来有些不舒服，真的不要紧吗？”古真仁问道。
“没事...没事的。”江鸟老师摆摆手，呼吸声变得沉重：“古真先生，您不必理会我，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古真仁欠身致意：
“对了，我刚才似乎在厅堂的展示班上看到了你的照片。老师能被评为年度最佳教师，一定是位令人尊敬的好老师吧～”
“好老师...谢、谢谢...”江鸟禳纪子听得浑身酥麻，心中一阵滚烫。
“那我就去别处参观了。再见，江鸟老师。”古真仁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江鸟老师许久后才从失神与错愕中缓和过来。
“九州...九州同学！”
一瞬间，她的视线便被泪水所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