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回家
比进城时稍长一些的骑士队伍，在城门守卫的低头礼送下，径直离开了希斯城。
身下马匹奔行，埃里克回头望了一眼，高大的城门逐渐远离，天空重新占据他视野的绝大部分。
“殿下已经开始怀念了吗？”旁边传来娜塔莉亚的声音。
埃里克收回视线，先说句没有，又摇了下头，“也不一定，说不定我一到家，就开始怀念总督府的大房间和大床了。”
娜塔莉亚笑。
“城主府比总督府可小得多了，希望殿下嫌弃的时候不要让我看出来。”埃里克又说道。
“我尽力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先后露出笑容。
两人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他们在希斯城停留的这几天，收获可以说超出预期，尽管大半贵族选择拒绝或打马虎眼糊弄他们的请求，但仍有几位颇具实力的贵族对他们点了头。
埃里克和娜塔莉亚都深知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因此出发之前，对在每个城市能说服多少贵族的目标设立得相当低，更多是抱着走遍帝国南方、积少成多的打算。
虽然无法确定这是北方战事的影响，还是因为他们拜访的那些贵族本身就来自卢蒂亚、目光更长远，但选择希斯城作为这趟路途的第一个目标，确实开了个不错的头，埃里克能感觉到自己心态的变化，更能看出娜塔莉亚的放松——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多更明显了。
骑行一阵，埃里克又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其他人。
艾琳和莫莉一骑马就呲牙咧嘴的，他已经见怪不怪。
伊莉丝面色如常，目光更多停留在他脸上，尤其是他回头张望和看着娜塔莉亚的时候。
而在她们后方，则是他从卢蒂亚带来的十个教会骑士，以及他在希斯城主教座堂吸收的三名新成员。
比起惩恶扬善的清晰教义，教会在最近这段时间对魔族乃至抵抗魔族这件事的态度，则要模糊得多。
而圣女埃里克在卢蒂亚的表现实在耀眼，连带着他带领的那支骑士队伍也变得无法忽视，继而吸引更多想要做些什么、又对教会的摇摆态度感到迷惑的骑士加入其中。
正因如此，埃里克离开卢蒂亚时特地没带多少人，而路上遇到想要加入的骑士，从他在意的某几个角度考验一番，便会让他们加入。
“等回到卢蒂亚，少说也能重新组建出一支百来人的精锐骑士队伍吧……”
埃里克嘀咕着，又想到自己从卡斯特费尔回到帝国境内之后，北上途中，无论如何都该回圣都莱绥尔一趟。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候，教廷的政策又会摇摆到哪一边。
看情况再说吧……
埃里克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前方。
从希斯城到丹特郡的欧瑞城，骑马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其中还有一段回头路。
到下午的时候，埃里克就发现周围景色从完全的陌生，逐渐转变为熟悉的陌生，这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丹特郡的范围内了。
“艾琳，你认得这边吗？”
“啊？我怎么会认识啊……我还在这里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出门的机会，你忘了吗？”
埃里克一想也是，又对没带莱斯利一起南下感到遗憾。
那位曾经的侍卫队长不仅对城内情况了如指掌，对丹特郡境内大部分地方也都十分熟悉，以前他还没觉醒前世记忆时，就经常和莱斯利一起四处跑腿，完成叔叔交待的任务。
在莱斯利送艾琳去卢蒂亚并留在那里后，欧瑞城这边自然就又另选了一位侍卫长。
而在埃德加自己也来到卢蒂亚之后，莱斯利又回到他身边，成为一名亲卫，此时正在军营中时刻守卫着自己的领主与统帅。
“总而言之，我们离欧瑞城已经不远了。”埃里克说道，然后听见艾琳欢呼一声，莫莉也松了口气。
他回头张望时，看见她隔着法袍按了按自己的大腿。
又奔行了半个下午，临近傍晚，他们终于赶到欧瑞城外。
“……”
埃里克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欧瑞城小得可怜，甚至有些莫名的羞耻感。
欧瑞城的城墙怎么这么矮，是因为他离开太久了吗？
不过看娜塔莉亚的表情，她脸上更多是好奇，并不包含他以为的那些情绪——也有可能是如他早上离开希斯城时交待的那样，没让他看出来。
“欧瑞城怎么这么小！”
兄妹俩的感受是一致的，他还在这边暗自感慨呢，艾琳就直接多了。
在靠近城门时，他们就已经减下速来，艾琳看看城门，又看向他，“埃里克，我们来错地方了吧？这小破城肯定不是我家的地方。”
“那还有哪个地方是你家的？卢蒂亚？”
妹妹这一嗓子倒是把埃里克的羞耻感喊去了不少，他提起速度，“欧瑞城就这么大，进去吧。”
进了城，剩下的路埃里克闭着眼都认识，不过除了他们兄妹俩，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过来，他没有骑得太快，留出时间让他们边走边看。
“我看到那边的法师塔了。”艾琳开口道，“你们先回城主府吧，我想去那边看看。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我都不知道那里面长什么样呢。”
“嗯。”
“莫莉要去吗？”
莫莉稍微考虑了一下，也点了头。
在下一个路口，两人暂时脱离队伍，朝法师塔那边过去了。
埃里克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赶往城主府。
伊莉丝稍微加速，与他并行。
“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埃里克扭头看她，“就这么点大。”
伊莉丝脸上则露出几分向往，“要是我能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做梦都会笑醒。宁静平和，让人感到放松，多好的地方，难怪你们兄妹长得这么好。”
埃里克笑，“你不是在哄我吧。”
伊莉丝望过来，“我是在羡慕你。”
埃里克又笑了一下，抬起目光，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
“我们要到了。”
城主府的庄园，就在前面了。
他们进城时，就有人飞驰回城主府报信，管家早就得到消息，带着一群侍卫女仆在庄园门口迎接着。
其中大部分都是埃里克熟悉的面孔，他在庄园门口就下了马，给站在最前面的老管家一个拥抱。
“哎呦，少爷……”
“好久不见了，迪翁。”
老管家迪翁抬头看着他，“是很久了，太久了，少爷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埃里克松开他，又看向其他还记得名字的女仆或侍卫，分别打了声招呼。
叔叔不在，他现在可以说是这里的主人了，因此接着便以主人的身份欢迎大长公主娜塔莉亚的到来。
娜塔莉亚以及其他骑士也都在庄园外就下了马，随他进去。
她张望着庄园内部各处，“埃里克殿下家族的庄园，虽然规模比不上希斯城的总督府，但带给人的感觉更加鲜活……或者说，更有生活的气息。”
“只希望殿下停留在此的这段时间能住得舒适。”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露出微笑，“我想我会的。”
进入庄园内部，这是自家的地方，埃里克对这里不能更熟悉，他亲自安排了娜塔莉亚等人的房间，骑士们数量不多，也被安排到客房居住。
而刚加入的三名教会骑士还有些放不开，表示要去本地的修道院借住，被埃里克拦住了。
“那个修道院穷得很，你们与其打扰他们，还不如打扰我。”
“我明白了，殿下……”
从骑士们的房间离开，埃里克来到规格最高的那间客房前，敲了敲门。
“请进。”娜塔莉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埃里克打开门，停在门口，询问道：“殿下感觉如何，住得下去吗？”
“殿下……”
娜塔莉亚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感觉你有些紧张。”
埃里克抿了下唇，“殿下是这座庄园建立两百多年来最尊贵的客人了，不由得我不紧张。”
“我很满意。这里舒适宁静，十分安全，女仆们温和关切，待我如家人，而非遥远的来客。”
说罢，娜塔莉亚脑袋一歪，“殿下可以安心些了吗？”
埃里克在门口行了个礼，“那我就安心多了。”
娜塔莉亚失笑。
“晚宴已经在准备，请殿下先在房间里休息片刻，太久没回来了，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埃里克说道。
“殿下请便。”
埃里克带上房门离开，没走多远，发现伊莉丝跟了上来。
“怎么样，房间住着还行吗？”
“不太行。”她跟到他身旁。
“哪里不太行？”
“没有人亲自过来问我住得怎么样。”
“……”
埃里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放松随意，这是他家，女仆们就算看到了，也不会乱说。
“你的房间在哪里？”伊莉丝由他牵着往前。
“跟着我就知道了。”
走了一会儿，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客房似乎不在一边？”
“嗯，稍微有些距离。”埃里克说道。
伊莉丝手上用力，“你马上就要跟我分开了，还让我住得这么远？”
“那你住艾琳旁边的房间吧。”埃里克扭头看她，“就是稍微小了点。等我之后先走了，你可以住我的房间。”
伊莉丝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埃里克很快来到自己的房间外，门口站着的女仆分别向他和伊莉丝行礼，似乎没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走进已经空了三年多的房间，埃里克环顾一圈，这里什么东西都没变化，改变最大的是他。
房间时常打扫，尤其得到他即将回来的消息后，更是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番，干净得可以在地上打滚。
埃里克已经过了在地上打滚的年纪，他选择在自己的床上打滚。
深深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他张开双臂，仰面朝天，半天都不想动弹。
“魔族和教会毁了我无忧无虑的少爷生活。”
伊莉丝在他身边躺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
“我说我很羡慕你，一直都是认真的……你和艾琳有一个真正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埃里克扭头看了看她，接着翻转过身，将她的手拉到面前，亲吻了一下。
“这里现在也是你的家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先是微笑，然后说道：“那也得你留在这里才算。”
“等解决完所有问题，我终究会回到这里的。”埃里克说道。
“你不当圣女啦？”伊莉丝很快问道。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埃里克想了一下，“但真等到把魔族彻底赶走的时候，我这个圣女当不当大概也无所谓了。”
“当魔族退去，大陆秩序重建之时，你觉得你真的还能安心回故乡养老吗？”
“说养老还太早了，我说不定也能活三百年呢。”
伊莉丝笑了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将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先是亲吻，然后贴到脸上，轻轻蹭着。
“不管你能活多久，我只希望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在你身边。”
埃里克往前挪了挪，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快到天黑的时候，艾琳带着莫莉回到了庄园，晚宴都快开始了。
“那些法师见到我都很震惊。”艾琳缠着埃里克说道，“说还没见过我这么年轻的七阶快八阶的法师，尤其我还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埃里克扭头盯了妹妹一会儿，“你都快到八阶了？”
“是啊。前段时间守城的战斗中，我得到不少感悟。”艾琳点头。
“……也对，你是群攻法师，经验刷爽了。”
“嗯？”
“没事。”埃里克摇摇头。
守城战期间，因为杀了不少魔族战士，其中不乏一些强者，他的等级也涨了点，不过进度没艾琳这么快就是了。
而莫莉进入城主府转了一圈后，很快也流露出跟伊莉丝一样的羡慕。
“原来这就是你们长大的地方……是没卢蒂亚繁华，也没之前那个总督府大啦，但也很好了啊。我要是在这里长大，每天不哭个两小时，都怕自己幸福死。”
“太夸张了。”埃里克让女仆去通知其他人，晚宴可以开始了。
“你不懂，无父无母的流浪儿从小都是什么感受……伊莉丝应该明白。”莫莉看向他身后的伊莉丝。
“我可没真的流浪过。”伊莉丝打了个呵欠，“从聚落离开，就过上好日子了。”
莫莉瞪她。
“先吃饭吧。”埃里克拖着胳膊上的艾琳，往城主府的餐厅走去。
娜塔莉亚和其他骑士也很快过来，参加晚宴。
“你们明天又要开始像在希斯城那样，每天跑个一两家贵族，说服他们吗？”吃着喝着，艾琳问了一句。
埃里克点头。
“不如在城主府举行一场宴会，把他们都请过来，一晚上就都聊完了。”艾琳提议道。
埃里克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可行，一晚上把所有人都聊完显然不太可能，但可以先打个基础，方便后续展开。
“好。那就安排在明天。”埃里克看向旁边的管家，“迪翁，你来安排。”
“好的，少爷。宴会的名义是？”
埃里克看向对面的娜塔莉亚，“殿下介意我用你的名义邀请他们吗？”
娜塔莉亚摇头，表示他可以随意。
他又看向管家，“就以给帝国大长公主接风洗尘的名义邀请他们。”
“我明白了，少爷。我现在就去安排。”
人可以明天白天再请，但准备大型宴会需要的物资，得尽快安排，否则赶不上。
吃饱喝足，埃里克瘫坐在椅子上，发现不用考虑待会儿怎么回家的感觉真好。
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
坐了一会儿，他还是爬了起来，准备去叔叔的书房看看今天刚送来的前线消息。
娜塔莉亚得到邀请，也跟他一起过去。
进入书房，娜塔莉亚四处看了看，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排画像，落在最后一副上。
埃里克也望过去，无语了一下。
——他已经被叔叔挂到墙上去了。
“那是殿下？”
“……看样子是的。”
那副肖像画和他北上巡游时在某个修道院里见到的一样，只是比例不同，过于神圣且年轻的面容，让他在他这一排祖宗肖像里显得格格不入。
娜塔莉亚又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翼人送来的前线情报，已经在书桌上放着了。
埃里克分了一半给娜塔莉亚，看完手上的，又跟她互相交换。
“看来卢蒂亚战场上的拉锯，会持续一段时间。”
“只要能拖下去，对我们总是有利的。”
埃里克点头，然后发现地上还掉了一份情报。
他捡起来看了看，沉默了一下，随即递给娜塔莉亚。
她接过去，也陷入沉默。
先代皇帝奇克·乌图以及皇后、皇子，还有那位安布罗斯侯爵的尸体，被魔族挂在了卢蒂亚残破的东城门城墙上。
书房里烛光跳动，映着娜塔莉亚眼底一长串难以遮掩的悲痛，眼中跳动的是恨意。
“这是魔族的挑衅……我得给陛下和军委会写封信，让他们冷静下来……殿下，我可以……”
“请您随意。”
娜塔莉亚坐到书桌后面，拿起纸笔就要写信，只是手仍抖个不停。
身旁白光熠熠，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她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谢谢，埃里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