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储君之道

那跳出来做刺头的臣子被晾在了那里。

晾了好一会儿,他有些受不住,只好接着开口:“臣以为,自古无立……”

他这一回话没能说完,程念影打断了他:“听闻费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朝中百官的姓名、官职、出身,都由吴巡一手交给了程念影。

傅翊从前有习惯,尽可能地去搜集御京中所有官员的背景。

哪怕是再小的官。

他未必每个人都记得,但这些东西却被记载入册,需要时就能翻阅。

这也是他随手就能拿人来设局的原因之一。

那位费大人没想到新储君知晓自已是谁,一时有些别扭地拧了拧脖子。

但储君夸他是好官。

他难道还能说“不,我不爱民也不是好官吗”?

费大人板着脸,语气僵硬道:“承蒙储君赏识,臣铭感五内。但祖制不可……”

程念影还是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她又道:“如此好官,该去矩州。”

费大人脸色骤变。

矩州。

穷苦之地!

“那里的百姓正需要费大人这样的好官。”程念影一字一句说得语气轻轻,分外真诚。

“储君是因臣反对储君登基,才故意将臣发配至那等穷苦地吗?”费大人难掩愤懑。

程念影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好官,原来不是。”

费大人急着要再开口。

程念影又道:“矩州不是我桓朝的地界吗?”

梁王震声道:“自然是!”

程念影问:“你们要将桓朝疆土划分给那些小国吗?”

底下马上响起了一片:“不敢!”

“矩州自是桓朝疆土!”

“自然也是桓朝疆土,那里的百姓不是我们的子民吗?”

“……自然也是桓朝子民!”

“因那里的百姓穷苦,便认为去那里做官是被我欺压。你们原来只想做官,做为不为百姓的官倒并不要紧。能留在富庶地弄权便好。”程念影皱起眉毛,“费大人,你叫我失望。”

“你不是个好官,外间传言,都是假的。”程念影语气笃定。

费大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臣失言……臣不该妄自揣测储君,但臣绝无轻慢百姓之心。”

“那矩州你去吗?”

“……”

“那你还说什么?”

“臣……臣……臣上有老母,已年逾七十,恐怕……”

“你去做好官,你母亲也会为你开心的。”

“……”

殷辉义差点笑出声。

梁王更悄悄松了口气,他先前都多余担心了,他女儿就是厉害!

登基大典最终还是被定了下来,连当初岑家搜出来的那些信件都没用上。

登基一事按照传统惯例,本该是大臣们再三请储君摒弃先帝驾崩的悲痛,早日登基,稳定朝局。然后储君假装拒绝几下,你拉我扯,最终将储君捧上帝位。

写入史书就是一段标准佳话啦!

当然,有些人一早想的是,如果储君但凡假装拒绝,他们就立马改口说请其他皇子登基。

结果这位根本不假装。

一提她就应。

将来史书会多难看啊,他们都不敢想!

……

登基大典其实早从老皇帝驾崩就开始准备了,不然新帝登基时哪里来得及?

现在倒便宜了程念影。

只是袍服得另制。

这中间等候的时刻,程念影还是照常每日去郡王府。

中途她还把没死的木荷拎出来,学着老皇帝当初的样子,来了个当堂审理。还原了当初木荷杀死公主的真相。

昭宁公主的尸身她当初是仔仔细细检查过的,如今说起来自然也是有条不紊。

“凶手右手持刀,从下而上斜着捅入,从下手的角度来看,此人与我身量相当。”

“她动手时先轻后重,不仅力气不够大,还因害怕胆怯而有迟疑,导致刀柄与刀刃连接处,在昭宁公主的皮肤上留下了抵紧的印痕……”

“当时昭宁公主身边,什么样的人杀人才这般害怕?”

“因是奴仆杀主。”

“案发时捉拿凶手,昭宁公主身边恰恰少了一个宫女——便是木荷。”

程念影当初便当着梁王的面分析过是谁杀了昭宁公主,那时梁王听了就觉得她很是厉害,今日叫更多人听见,梁王更有种本王的宝藏被人发现了的快乐。

当即嘴角翘得不能更高了。

大臣们听罢,对视一眼,也是鸦雀无声,内心独自震撼。

梁王的女儿能平边城之乱,叫万柏奇降服。

那日逼退费大人,不慌不忙。今日重审昭宁公主案,也说得有理有据。

这说明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甚至抛开偏见,可以说她称得上是个有文有武的人!

程念影站起身:“该布告于天下,还丹朔郡王一个清白。”

其他人再度对视,心头更为纳闷。

这久久不见傅翊,到底是不是被梁王所杀?梁王既杀,储君又何必再为他洗清嫌疑?

哦!展露储君的仁德!

大臣们自以为懂了,躬身相送程念影。

程念影拾级而下,慢慢向殿外走去。

那披头散发,一直被紧紧按在地面上的木荷此时才得以从空隙间抬头。

她看向程念影。

她方才便觉得声音耳熟,直到这一刻才确认——是她!怎会是她?

“她是谁?”木荷揪住禁军的袖子,嘶声问。

“大胆!怎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储君?”禁军怒喝着将她又按倒在了地上。

“储君?什么储君?”

“自是要登基为帝的人。”梁王走过,声音平缓地道。

木荷霎时发起抖:“疯了,你们疯了!你们疯了啊!她是个女人,她、她……”

她会折磨人,她会杀人,她可怕得很!

可木荷剩下的话没能说得出来,禁军将她的嘴堵住,带走了。

其他大臣有些别扭地摸了摸后颈。

疯了。

这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说得最多,也听得最多的话。

也不知是不是实在听得多了,现在落在耳朵里,也就光觉得耳朵痒痒了。

甚至还有点……听腻了,听累了,麻木了。

这可怕的温水煮青蛙啊!

他们悄悄叹息。

转眼木荷因胆敢杀害公主,被罚以剖心之刑。

行刑前吴巡还去见了她一面。

“老佟当初不也是陛下所赐?可惜了,你本有机会真正融入郡王府的。”

“但你更想做郡王妃。偏偏你知道那不可能,便只能指望为陛下办事,得陛下开恩将你指给郡王。”

吴巡长叹一口气。

见他似有同情之意,木荷当即扑到了栅栏上,想要求他救救自已。

这时程念影在背后纳闷道:“为她可惜什么?昭宁公主不是死得更冤枉?”

吴巡一想:“也是。”

他讪笑:“还是储君看得通透。”

“昭宁公主终于能下葬了。”程念影又道。

吴巡听得霎时更觉感叹:“终于……”

是啊!更可怜的是昭宁公主才是!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给木荷拎来的断头饭,想想又给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