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范隐,但我就是狂爱吃柑橘的小胖子

第268章 通商人选确认

太后脸上那丝不以为意的笑容,在刘潺这个年轻人看来,是鼓励,是期许。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落在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身上。

可这束阳光,在刘潺那位官场人精老父亲的眼中,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吏部侍郎刘大人看太后迟迟没有应答,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哪里还坐得住。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座位,几步冲到殿中,抢在太后开口前,一把按住了还跪在地上的儿子。

“太后恕罪!”

老侍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先是重重一拜,才直起身子,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犬子无状,冲撞了太后,还请太后念在他年少无知,饶他一次。”

他转过头,狠狠瞪了刘潺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这混账东西,哪里懂得什么商贾之道。”

“他所谓的通读《货殖列传》,不过是囫囵吞枣,食古不化,只知其形,不得其义,平日里说些歪理邪说,早已被臣斥责过多次。”

老侍郎毫不留情地揭着自已儿子的短。

“至于他口中那几间盈利的商铺,更是与他无甚干系。”

“那都是他叔叔,也就是臣的弟弟在费心打理。这孽障不过是在账房帮着打打下手,跑跑腿,见了些许成绩,便不知天高地厚,全都揽在自已身上。”

“实在是……实在是无知浅薄,沐猴而冠!”

他痛心疾首地评价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刘潺的脸上,也抽在自已那张老脸上。

“此等大事,关乎国本,岂是他这等毫无历练的黄口小儿能够担当的。”

“还请太后明鉴,切莫被这孽障的狂言妄语所误。”

太后终于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殿中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刘侍郎不必如此。”

“无妨,年轻人嘛,虽然莽撞了些,但有这份为国分忧的赤子之心,总是好的。”

听到“赤子之心”四个字,刘侍郎只觉得一张老脸烧得慌,火辣辣地疼。

别人不知道,他自已还不清楚吗。

他这个儿子,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若不是看这通商的美差油水大得离谱,他才懒得冒这个头。

可这傻孩子也不看看,这油水,是寻常人能碰的吗?

他都不怕这油水将他淹死!

“是,是,太后圣明。”

老侍郎连声应和,腰弯得更低了。

“犬子……犬子确有为国之心,只是……只是他还太过年轻,心性浮躁,行事莽撞,实在需要多多历练。”

“这个差事,他……他万万担不起来。”

他身旁的刘潺,此刻却还不明白自已闯下了多大的祸,竟还梗着脖子开口。

“爹,我还年轻,需要历练是不假,但我觉得……”

“混账!”

老侍郎猛地扭头,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眼神凶狠得像一头护崽的狼。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朝堂之上,要称职务!”

“我就不该带你这个蠢货过来!”

“赶紧给我退下!”

刘潺还想争辩几句,可对上父亲那副要将自已撕碎的表情,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恐惧,浑身一颤,连忙再次面向太后,重重磕头。

“臣……臣有罪!”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如臣的……呃……刘侍郎所言,臣……臣年少无知,能力浅薄,思虑不周,实在不能担当此等大任。”

“臣方才……方才胡乱自荐,实在是利欲熏心,一时糊涂,请太后责罚!”

他总算说了句实话。

太后看着这对父子演的这出闹剧,倒也不恼,毕竟一个无足轻重的年轻人,还乱不了她的心绪。

“罢了。”

她语气温和。

“不知者无罪。”

“刘主事,你既知自已年轻,能力尚有不足,那便退下吧。”

太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长辈的宽容。

“回去之后,多看,多学,多历练,将来再为国尽忠,也不算晚。”

这番话,既是给了刘潺台阶,也是给了他父亲脸面。

刘潺如蒙大赦,拼命磕头谢恩。

“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

说完,他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退回了末席,再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他这通闹剧是收场了,可他那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却还僵在殿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太后的声音,悠悠响起。

“刘侍郎。”

老侍郎身子一僵,硬着头皮应道。

“臣在。”

“你方才说,刘主事年轻,能力不足,不能担当此任。”

太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正好,你身为吏部侍郎,主管官员考评。依你之见,我大奇朝中,有谁能担此重任啊?”

刘侍郎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完了。

这个出头鸟,终究是落在了自已头上。

他这把年纪,头发都白了大半,再过几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吏部侍郎这个位子,已经是他官途的终点,再无晋升的可能。

他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费尽心力,几乎耗尽了半生积攒的人脉,才把儿子调入吏部,给了个主事的位置。又将自已侍郎的位子许给了一个前途光明的后辈,只为换取对方将来对自已儿子的照拂。

路,都铺好了。

他本想着,今日这寿宴,是自已最后一次以官身参加宫宴,便带儿子来见见世面,认认人,拓宽一下人脉,然后就功成身退,回家含饴弄孙。

谁曾想,这人脉拓宽得有点大,直接捅到了太后面前。

儿子是露了脸,然后滚回去了。

烂摊子,却留给了他这个当爹的。

殿中这些老狐狸,谁看不出来?

今日这寿宴,不过是一出早就排演好的大戏,是太后收拢权柄的舞台。

而这通商美差的最终人选,也早已内定。

那个人,不就是沈重手下那个指挥同知吗?

两日前开始,那人借着公干的名义,几乎跑遍了上京城所有够分量的府邸,其中就包括他刘府。

那人开出的价码很诱人。

更诱人的是那人带来的消息——太后将重用于他,他很快就会取代沈重,成为锦衣卫真正的一把手。

此刻第一个站出来举荐他,无疑是雪中送炭,不,只能算是如虎添翼,但是饶是如此,将来能分到的好处,自然也更多。

可这泼天的富贵,也伴随着泼天的风险。

这差事牵扯的利益太广,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这个第一个举荐的,到时候若是出了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利益,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风险。

刘侍郎的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对安稳的渴望,压倒了对富贵的贪婪。

他心一横,牙一咬,好似出了决定。

“回太后……”

刘侍郎的嘴唇蠕动着,那句“回太后”之后,声音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殿中百官的视线,或明或暗,都汇聚在他身上。

这些视线有如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那本就因年迈而微驼的腰,弯得更低了。

他能感觉到,后心那片被冷汗浸湿的衣料,正紧紧贴着皮肤,传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那寒意顺着脊骨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该怎么选?

脑海中,两个小人正在疯狂厮杀。

一个声音在嘶吼:说出来!就说那个指挥同知!这是泼天的富贵,是为儿子铺就的青云路!沈重倒了,新贵上位,你有此等举荐之恩!刘家,还能再兴盛五十年!

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闭嘴!你想死吗!这差事是肥肉,也是毒药!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你已经一把年纪,求个安稳,让儿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好吗?

富贵。

风险。

两个词,化作两座大山,在他的心头反复碾压。

他想起了两日前,那个指挥同知派人送来的厚礼,以及那句轻描淡写的许诺——“在下如今也能在太后面前说上几句话,刘公子将来的升迁,说不定在下能帮上点忙,说不定用不了几年刘公子就能成为一部尚书。”

这是何等的诱惑。

可他又想起了自已耗尽半生人脉,才为儿子换来的那个安稳主事之位,想起了自已许给后辈的侍郎之位,换来的那句照拂的承诺。

路,已经铺好了,是一条需要熬资历,但比较安稳的路。

为何要在即将告老还乡的最后时刻,踏上一条布满荆棘与陷阱的险途?

刘侍郎的眼角余光,瞥向末席那个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的身影。

罢了。

这个蠢货,根本不是担起这份富贵的料。

给了他,只会害了他。

光宗耀祖也指望不上他了,还是等将来,看看孙子有没有慧根吧。

就是不知道自已一把年纪还能不能坚持的住。

短短几个呼吸间,刘侍郎心中的天人交战已经结束。

对安稳的渴望,最终死死压制住了那头名为贪婪的野兽。

他心一横,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堵在喉咙里的话挤了出来。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惶恐与为难。

“臣……臣举荐……”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呃……”

老侍郎像是忽然得了口吃的毛病,嘴唇哆嗦了半天,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太后恕罪,臣……臣实在不知该举荐何人啊。”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他竟然……退缩了。

刘侍郎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继续用他那诚恳到近乎卑微的语气解释道。

“臣虽为吏部侍郎,可吏部主管的是六部官员的人事考评与升迁。”

“这……这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向来独立于六部之外,其内部人事,官员调动,皆由指挥使一人定夺,从不向我吏部报备。”

“臣……臣实在是不甚了解啊。”

他将自已摘得干干净净,理由找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终究,他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高坐之上的太后,静静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演了半天磕巴的老臣。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那双凤眸深处,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当然知道这只老狐狸打的是什么算盘。

也大概能猜到他方才内心经历了何等的挣扎。

不过,无所谓。

一个棋子退缩了,自然有下一个棋子顶上。

“无妨。”

太后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喜怒。

她轻轻挥了挥手,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随意。

“刘侍郎所言,确有其理。你不了解锦衣卫,不知如何举荐,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那便退下吧。”

“谢太后体恤。”

这四个字,对刘侍郎而言,不啻于天籁。

他如蒙大赦,再次重重叩首,然后躬着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回了自已的座位。

整个过程,他都没敢再抬一下头,仿佛多看一眼高处的凤座,就会被那无形的威压灼伤。

随着老侍郎的退场,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只有宫灯里的烛火在偶尔爆出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一个发展。

太后的目光,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重新扫过殿中北奇官员的脸。

“诸位卿家,还有哪位,愿意为哀家分忧,毛遂自荐,或是举荐贤能啊?”

她的声音悠悠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众人的心上。

这一次,殿中官员们只是交换着眼神,眼底深处藏着各自的算计,却无一人出列。

那群老狐狸想的,都和刚刚那位刘侍郎一样。

这趟浑水,谁先伸手,谁就可能将来被淹死。

就在这凝滞如固体的空气中,一个身影从末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带着几分吃力。

那人也穿着一身华贵的大红色官袍,但品阶不高,就是一个小官,和刚刚那个刘主事一样,没有资格来这次寿宴。

而且他也没有一个能带他进来的爹,本来是来不了的,但是经过运作,作为出头鸟,被那些老狐狸安排进来了。

他的面色,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黄,眼下两团浓重到化不开的青黑,昭示着主人长期的精力透支。

他的脚步也显得有几分虚浮,从座位到殿中的短短几步路,走得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一股混杂着酒气与脂粉气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周围的几名官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可以看出这人经常混迹风月场所,而且不知道稍加遮掩。

他强自挺直了腰杆,努力让自已走得稳一些,可那细微的晃动,依旧暴露了他身体被酒色掏空的亏空。

此人来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动作倒是标准。

“太后,臣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中气不足。

“哦?”

太后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臣,有人举荐。”

“说来听听。”

那官员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一些,可效果甚微。

“臣以为,方才刘侍郎所言极是。此次与南庆通商,对接的是南庆锦衣卫,若能由我北奇锦衣卫内部之人负责,必能知已知彼,事半功倍。”

他先是肯定了刘侍郎的“逻辑”,随即话锋一转。

“臣听说,沈重沈大人麾下,有一位指挥同知。”

来了。

殿中不少老狐狸的眼皮微微一跳。

正主儿,终于登场了。

“此人机敏聪慧,办事能力极强,常年跟随沈大人处理要务,对锦衣卫内外事宜了如指掌,深得沈大人信任。”

“如今沈大人告病,不能操劳国事。臣以为,不如就由这位指挥同知,暂代指挥使之职,全权负责此次通商事宜,最为妥当。”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殿中很多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早就排演好的戏码,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

然而,太后却没有立刻同意。

她玉指轻点着扶手,陷入了沉吟。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明确的态度。

“你说的这位指挥同知,哀家也有所耳闻。”

“此人,确实是个机敏能干的。”

“这几日,哀家也交给了他几件事,办得都还不错。”

她的语气顿了顿,似乎在做最后的考量。

“嗯……此人,可先纳入考虑。”

“纳入考虑”四个字,就是信号。

太后话音刚落,立刻又有几人从席间站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重量级人物,他们的举荐才真正能起作用。

其中有几个,与方才那名官员一样,同样是脚步虚浮,眼窝深陷,一副被掏空了的纵欲之相。

但这些人身上倒是没有胭脂的气味,还知道稍加遮掩。

还有几个,则是白发苍苍,满脸都写着“惜命”与“安稳”二字的老臣,他们显然是另一种被说服的势力。

“臣附议!臣亦举荐锦衣卫指挥同知大人!”

“臣也以为,指挥同知大人乃不二人选!既熟悉锦衣卫,又深谙通商关节,舍他其谁!”

为了不让这黑幕显得太过明显,也有人站出来,象征性地举荐了另外两名锦衣卫中的千户。

可那零星的几票,与指挥同知这边压倒性的支持声浪比起来,简直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那几个举荐了旁人的官员,话音刚落,便被淹没在更大的附议声中,只能尴尬地退了回去。

最终,太后看着这满殿“举荐”的臣子,看着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大戏,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

“好。”

她一锤定音。

一个字,终结了所有的议论和观望。

“既然这位指挥同知,能得如此多的卿家信赖与举荐,足见其才干与德行,都足以担当此任。”

“那这通商之事,便交由他全权负责。”

她的声音在宏伟的大殿中回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传哀家旨意,锦衣卫指挥同知,暂代指挥使一职,暂领锦衣卫,即刻与南庆使团对接通商事宜,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