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朝议
朱朝溪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目光扫过阶下群臣,缓缓开口道:
“今日可有本奏?”
话音未落,只见都察院御史张二河手持玉笏,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朝溪微微颔首:“讲。”
“臣要参吏部右侍郎李如桢,治家不严,纵子行凶!”张二河声音清朗,字字铿锵,“其第九子李九郎,虽远放幽州,却仍仗父之名,行事猖狂,欺压良民,以致酿出人命惨案,民怨沸腾!李侍郎虽素有清名,然教子无方,纵容亲子为祸地方,岂非失察失职之过?臣恳请陛下明察,以正朝纲,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许多官员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站在前列、面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李如桢。
李如桢急忙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声道:“陛下!臣冤枉!臣那逆子早已被臣逐出家门,断绝父子之情,其幽州所为,臣远在京师,实在不知详情啊!张御史此言,实乃欲加之罪!”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额角渗出细汗。
“不知情?”次辅范景文冷哼一声,出列道,“李侍郎,父子血缘,岂是一纸文书便可断绝?纵是逐出,旁人又岂会不视其为李府子弟?其仗势之行,根源岂非仍在你这‘侍郎之父’?一句‘不知情’,便可推脱所有干系吗?”
“范次辅此言差矣!”首辅温体仁缓缓开口,他声音平和,“李侍郎家风素来严谨,朝野共知。其子不肖,乃个人之过,焉能以此全盘否定李侍郎为人、为官?更何况,幽州之事,尚无定论,岂可仅凭风闻奏事,便轻易问责一部侍郎?此举恐寒了百官之心。”
“温首辅,”孙承宗阁老沉声道,“非是风闻。老夫亦有所耳,幽州确有一桩骇人惨案,涉及官宦子弟与幼童人命。无论是否李侍郎之子,既涉及朝廷命官亲眷,便应彻查。若李侍郎果真不知情,更应主动请查,以证清白,而非急于辩解。”
“孙阁老所言极是。”范景文立即附和,“正应彻查!”
“查自然要查,”温体仁淡淡道,“然则朝廷自有法度,应交由有司按律勘查审理,而非在这大殿之上,空言驳斥,动摇大臣之位。”
眼看几位阁老、重臣意见相左,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官员们屏息静气,无人再轻易发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伫立,仿佛泥雕木塑般的铁胆神侯朱无视,忽然轻咳一声。
这一声轻咳虽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缓步出列,先是对御座上的皇帝微微一躬,继而转向众人,声音平稳无波:
“陛下,诸位同僚。李侍郎家教之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此争论,徒耗光阴。本王倒是觉得,此事关键,不在李侍郎知不知情,而在于那李九郎究竟做了何事,又该如何处置。”
他目光转向黄道周和范景文:“黄侍郎、范次辅忧国忧民,其心可嘉。但弹劾大臣,需有实据。幽州之事,可有苦主?可有状纸?可经地方官府审理定案?”
接着,朱无视又看向李如桢和温体仁:“李侍郎一句‘不知情’确难服众。温首辅欲保大臣体面,亦是常情。然则,子不教,父之过。纵然不知详情,疏于管教、约束不力之责,李侍郎恐怕也难辞其咎。”
朱无视一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将焦点从“李如桢是否该负责”转移到了“李九郎具体罪行”和“如何处置”上,暂时缓解了双方的直接对立,也将难题抛回给了皇帝。 朱朝溪高坐龙椅,将底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自是明镜一般。他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沉吟片刻,开口道:
“神侯所言有理。李如桢。”
“臣在!”李如桢连忙叩首。
“朕不管你知情与否,子不教,父之过,你难逃其责。罚俸半年,以示惩戒。你可心服?”
“臣……臣心服!谢陛下隆恩!”李如桢暗松一口气,罚俸已是极轻的处罚。
“至于幽州之事,”朱朝溪继续道,声音转冷,“即刻着北镇抚司派员,前往幽州彻查李九郎一案。若所犯属实,依律严惩,绝不姑息!相关卷宗、人证,一并速递入京。李如桢,你需全力配合调查,不得有任何阻挠隐瞒,否则,两罪并罚!”
“臣遵旨!定当全力配合!”李如桢连连叩首,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北镇抚司…那可是陈然的地盘!他心中暗自叫苦,只盼那逆子做得伤天害理的事能少些。
“陛下圣明!”孙承宗、范景文、黄道周、张二河等人齐声躬身。温体仁见此,也不再多言。
张二河心中更为欢喜,这个结果,虽未立刻扳倒李如桢,但启动了北镇抚司的调查,已是向前推进了一步。
只有那边北司暗桩传回来的讯息,想要扳倒一名清臣,确实不易。
朱朝溪挥了挥手,略显疲惫道:“若无事,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声中,早朝结束。众人各怀心思,依次退出金銮殿。
李如桢脚步虚浮,面色灰败,在几位同僚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踉跄着快步离去,他必须立刻想办法应对北镇抚司的调查。
黄道周与范景文对视一眼,眼中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凝重。扳倒一个侍郎绝非易事,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至于张二河,不管他从哪收到的讯息,此刻也成为了这俩重臣的马前卒。
朱无视面无表情,缓步而出,仿佛刚才殿上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而朱朝溪却是注视着温体仁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一道捉摸不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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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滑头,如今会这么激进,是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