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鹿宁悠收起浑身的不自在, 走过去扯了下陆白瑜的胳膊，小声说道，“给我们导演留个面子。”
陆白瑜垂眸盯着她纤细的手腕半秒。
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差到了极点, 甚至脸色都已经冷得带了冰渣。她生日那晚他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刚想对鹿宁悠说点什么, 结果一扭头身后那头鹿已经消失无踪。
什么时候跑的？
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嘛。
那晚他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太多。
那本陆白瑜心理侧写不是因为喜欢，单纯是为了监督自家墙头有没有上进用功？
那些为他做的事, 送的东西也单纯是出於粉丝的关心？
仔细想想还真算他多管闲事, 为了能多带她自学了表演系的课程。
怕她考不好还跨系托关系给她借了笔记。
想考核有个好成绩就熬夜陪她改剧本。
看她努力了没得到进组资格就忙活了大半个月给她疏通关系，砸进去的那些钱就是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结果进了剧组这头鹿拍拍屁股就过河拆桥。
就算是他想太多, 好了，他不想了, 现在这烦人精又伸爪子是什么意思？
鹿宁悠见他半晌没反应，表情还越来越不悦, 脸还带着明显的情绪转向了另一边。
心想完了，真把人得罪狠了。她安抚着越来越愧疚的小心脏, 带着讨好的意味小幅度扯了两下衣角。
陆白瑜抓下她拨乱心绪的手, 随后淡淡的声音响起, “郭老师，看得出您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哟, 会说场面话了。”郭云延取出一支烟点燃, 打火机撂倒桌子上。
他叼着烟, 嘴角扯了个自嘲的笑, “是不是还有话藏着没说？我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想在演艺圈逐梦我是管不着, 不过你们还是别抱有太多幻想比较好。这里不是搞艺术的地方，大家都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说得这么坦荡, 重新落座的鹿宁悠都忘了控制表情，诧异得眼睛都瞪圆了。
压根没去关注她，郭云庭身体往后舒服一靠，脸半隐在烟雾中继续说道：“好消息是拍摄进程特别快，重点都放在选角上。只要肯砸钱有了基础粉丝量就不愁收视率。老实说大家都抢破了头，我的片子倒不用请，硬塞进来一个流量。”
陆白瑜翻开桌上的飞页，“挺好，起码省钱了。”
“是挺好，我也不是能撂挑子的大导演，让那些明日之星积累些经验，也算是这个业界的投资。能不能让观众记住你就看各自的表现。换句话说，这个片子能存活下来一两个新人，就算成功。”
“怎么听起来和当年的开场白不一样？”陆白瑜手里的笔转了一圈。
“哦，当年我和你说什么了？”
“当年你私下里什么都没和我说，只跟所有的童星说了一句话，干不了就换人，没人会照顾你们这些臭小鬼。”
“我当年还真是这口气，有点让人怀念。一会换场地就有你的戏，别让我骂你。”
郭云延感叹了声，将烟摁入一次性杯子，擡眼打量他。他的外形生得优越，身高腿长的，骨相也是绝佳，但演反派太过正气。
也给他过建议，这逆徒还是选了更难驾驭的夏池。
“您随意。”陆白瑜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这么自信？”郭云延敲了敲扶手，语气变得随意起来，“陆白瑜，这些年你谈过恋爱没？”
这话没问鹿宁悠，但她后颈的汗毛竖起来排了个方阵，还朝着陆白瑜的方向整整齐齐行了个礼。
陆白瑜坐姿没动，视线也一直垂着，克制着没去看罪魁祸首。
他拿起水喝了一口，喉结一滚，“没有，我记得夏池跟女主唐琳没几场感情戏。”
“你的感情戏又不在唐琳身上，重点是夏池的跟班，夏添。”
郭云延没多解释，转头看向鹿宁悠，“呆在片场的感觉怎么样？”
鹿宁悠微微楞住，下意识望向陆白瑜，又很快想起两人之间的尴尬境地。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态度毕恭毕敬，“就……挺好的，在这里我能学习到很多。”
“是陆白瑜向我推荐的你，想来你也不需要我多操心。”郭云延说了两集客套话就站起身，往窗户外面探出半个身子，看样子是要准备下去监督。
她一直惦记着要和导演打好关系，才能自然套话。
鹿宁悠试探问，“郭导，不是说帮我们顺顺戏？”
“你今天下午的台词压根没有几句，情绪什么的可以找找编剧问问。我还是早点下去盯着点。”不想浪费精力在关系户上，郭云延也看过她表演的视频。有灵气有天赋的演员他不缺，浑然天成才难寻。
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看了看表吩咐陆白瑜，“这样，你带她先去试装。”
郭云延这一走，太阳系里的太阳移了位，海王星与冥王星遥遥相对。
时空都凝结，处处透着尴尬。
陆白瑜挪开眼，也绝口不提昨天的事，将飞页装进裤兜，长腿一伸就要跨出门槛，也不管屋里还有人，擡手就要拉上门。
微笑僵在了脸上，鹿宁悠扒着门缝，小声呼喊，“学长，导演刚才让我跟着你去试装。”
他直接拧过脸去，很明显是拒绝的姿态。
陆白瑜低头下楼，冷气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完了，完了。估计他下半辈子都不想理自己了。
要是时光能倒流，她一定在昨天之前好好和他说清楚。
可这黑鱼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也差不多该得老年痴呆了吧！
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个想法，和他谈恋爱肯定很容易冷战。当他女朋友是不是会被管得很严，感觉好辛苦。
总不能从此之后一句话都不和自己说吧！
鹿宁悠小跑着才能追上他，咬着嘴唇给自己鼓劲，心理建设完工后她拉住陆白瑜的胳膊。
且听她狡辩……不是，听她解释。
“学长，就是……有时候误会它就很巧妙地会产生。比如我和别人讲我喜欢甩锅，然后人家可能就会听成我喜欢帅哥。”
陆白瑜停了下来，收敛了所有冷气，眼眸里只剩下平静，“你不喜欢帅哥？”。
“那，也是喜欢的。我意思是……总之，这和我本意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我产生……那种感情。”鹿宁悠声音越来越轻，斟酌着用词生怕说错。
整个人裹在大衣里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跟个不利索的鹌鹑一样。
陆白瑜静静听着。怎么，这是说他自作多情？
“我真的就是找您好好学习，事业粉嘛，希望您也理解一下我们的良苦用心。这么多年没看见您在荧幕上亮相了，我们真的是要急死了。您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超话广场，真的好多人在等您的覆出。”
听完她感人肺腑的发言，陆白瑜收回视线，掉头就走。
很好，盖章他自作多情。
鹿宁悠看他越走越快，整得要和她相忘於江湖似的。这青山要倒了，绿水也快枯了，可她之后还是要跟他拍感情戏！
怎么解释完还起了反效果？
已在最后一小段路程上，她赶紧说，“学长，我们能不能先好好拍戏？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十几秒的沈默后。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鹿宁悠鼻子都快怼到陆白瑜的背，忽而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言简意赅的，“好。”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还听出点委屈的味道。
愤怒可以理解，误会都是她造成的，委屈什么呢？
她突然产生了自己始乱终弃的错觉。
还没想明白，就看见几位化妆师在到处逮演员，见缝插针地给人上妆。
很快就轮到他们，两人是中途参演，没主演那么多讲究，尤其是鹿宁悠的，整个试装流程就用了半个小时。
摄影棚里的灯光打得很足，做完妆造的陆白瑜的身影出现在光影的中心。
他身上是套剪裁立体的西服，以集中不同色度的黑为主基调，层层叠加。暗纹点缀着小面积的金色，配合着她现在冷峻的脸庞，与眼角下两颗黑小痣，整个造型神秘感扑面而来，又带着丝丝危险意味。
服装师上下端详一番，着实被陆白瑜惊艳了下，“谑，本来以为你撑不起来这套西服，你穿着风格倒是自成一派。这么俊，学校里没少女生追你吧？”
“没有吧，主要我也分不清什么是追。”陆白瑜垂着眼扣上袖口，意有所指。
换装后的他神情自带几分锐利。
这下鹿宁悠更不敢说话了，她的装束简单到极致，一条小摊上买一送一的小白裙，还是破的那种。她穿着就像颗没人要的小白菜，也没什么存在感，孤零零地呆在绿幕一角。
在身边人气场强大气带着领域，被笼罩在内的她更怂了，只能继续做只安静的鹌鹑。
一想到妆造老师说她身形不够单薄，在外流浪的乞儿应该更瘦一点，她脑壳都在突突的发胀。
减肥二字，乃女生的一生之敌！
已是下午时分，拍摄场地内男女主的戏告一段落。
“都不错，上镜。”苏浅陌欣赏完鹿宁悠与陆白瑜的新造型，想要把他们介绍给男一号纪归帆。
“纪哥，这两位是演夏池的陆白瑜和……”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敷衍的话打断。
“请多指教，我就是纪归帆。”
他还熟视无睹地从陆白瑜身边擦肩而过。一句打招呼的话实则对着空气，他本身性子里的骄傲自持和男主有点贴近，而在他身上只体现了傲。
纪归帆粉丝群体庞大，各路女友粉，妈宝粉当初为了给他做数据，闭着眼睛硬夸。现在又是大数据时代，大家的从众心理比较严重。
各个平台铺天盖地都是宣传两位主演多有cp感，路透图都快甜出屏幕，画面美得惨绝人寰。
路人cp粉就点进剧集开始磕cp。磕得不对劲起来，都会先怀疑是自己的审美跟不上时代。这个时候各大博主又纷纷下场洗地，说他们纪哥哥，纪宝宝已经那么努力了，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比如说是实力派演技的女主根本没有演技，作品的口碑本来就是应该靠他们负责。摄像师和剪辑师也逃不掉，成片出来哥哥嘴都是歪的，你们不能摆摆正？干嘛，还要观众动手给你拍？
久而久之，连纪归帆本人都这么以为。
新人演员嘛，努力就好了啊，没人期待他们的演技。只要给画面带来一点新鲜感，那就算及格。况且，他是真的有听粉丝的话，真的有在好好使用自己这张俊脸。
人红是非多，以他纪归帆的咖位无视一两个新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有人忍不住。
见兢兢业业教导自己的学长被无视，鹿宁悠伸手就要去把纪归帆拉回来。
察觉到她的意图，陆白瑜出声拦住，“没关系，他只是一帆风顺惯了。”
苏浅陌啧啧称奇，“哟，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刚才是谁冷气开到最大档，要把整个剧组给吹走？”
阳光渐渐斜到山的一边，落在陆白瑜的身上拓出很重的阴影，眼眸流转间，便与戏里嚣张跋扈的夏池角色重合。
他的唇角很轻地抿了下，眼神犀利带着几分戏谑，“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我只是在期待一会与他的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