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寄哀思
桃坞焚札寄哀思,春风携绪启新程
玄清道长的忌日,天刚蒙蒙亮,桃林便浸在一片温润的晨光里。昨夜落了点微雨,桃花瓣上沾着细密的水珠,风过处,便簌簌落下几片,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在青石板上洇开点点粉痕。
林羽和苏长风正蹲在老桃树下,用小铲子掘出一方浅坑。坑边摆着个素色的陶罐,里面盛着玄清道长的骨灰,罐身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是苏长风从清霄观请回来的,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生怕沾了半分尘埃。
“道长生前最喜清净,这里花木环绕,该合他心意。”苏长风的声音有些沙哑,指尖拂过陶罐上的刻字——那是个小小的“道”字,笔画朴拙,是年轻时的玄清亲手刻的。
林羽点点头,往坑里铺了层新鲜的艾草,是前日移栽的那批,带着清苦的香。“老妪说,艾草能净气,让道长睡得安稳。”他抬头望了望枝头的桃花,“您看这花,开得正好,像在迎您回家。”
不远处,林婉儿正带着阿依和小安,将晒干的桃花瓣撒在石桌周围,粉白的花瓣铺了薄薄一层,像条柔软的地毯。李逸尘则搬来几块平整的青石板,拼成个简易的祭台,上面摆着一碟松子——玄清道长生前最爱的零食,还有一壶新酿的桃花酒,酒液清冽,泛着淡淡的粉。
“都准备好了吗?”苏长风捧着陶罐,轻声问道。
“准备好了。”林婉儿走过来,手里捧着那本《守心录》的副本,书页已用红线装订好,“先生说,焚札时要心怀敬意,不可杂念丛生。”
阿依的阿爸带着几个苗寨的老人,捧着三炷香站在一旁,神色肃穆。他们虽与玄清道长素未谋面,却早已听过他在南疆布下“锁灵阵”的故事,心里满是敬重。“按我们苗寨的规矩,焚物前要唱首安魂歌,我带孩子们唱一段吧。”
苏长风拱手道谢:“多谢了。”
苗寨的安魂歌调子低沉悠远,阿依的阿爸领唱,阿依和几个苗家孩子跟着哼,歌词是古老的苗语,听不懂意思,却能感受到那份祈愿安宁的虔诚。歌声在桃林里回荡,惊起几只飞鸟,却又很快落下,仿佛也在静静聆听。
歌声落时,苏长风将陶罐轻轻放入坑中,林羽挥铲覆土,动作轻柔得像在掩埋一件稀世珍宝。覆土毕,他在坟前立了块无字木牌——苏长风说,道长一生淡泊,不求名留青史,无字反而最合他意。
接着,林婉儿将《守心录》副本放在祭台上,苏长风亲手点燃火折子。火苗舔舐着书页,卷起焦黑的边角,袅袅青烟升起,混着桃花的香,在晨光中渐渐散去。
“过往恩怨,皆随烟火散……”苏长风喃喃念着玄清的遗愿,眼眶微微泛红,“道长,您看这天下,已渐归太平,您的心愿,我们替您实现了。”
李逸尘提起酒壶,往地上洒了三杯酒,酒液渗入泥土,带着桃花的甜。“道长,您当年说我箭法太躁,如今我能射中三十步外的柳叶了,您要是能看到,肯定夸我。”他说着,声音忍不住发颤。
小安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坟前放了颗松子:“林羽哥说,您懂好多道理,等我长大了,也要读您写的书,做个像您一样厉害的人。”
阿依则将一个绣着桃花的荷包系在木牌上,荷包里装着颗醒神珠:“林姐姐说,您以前总熬夜看书,这个能让您不头疼。”
众人静静站了片刻,没人说话,却不觉得尴尬。春风拂过,卷起几片桃花瓣,落在坟前的木牌上,像谁温柔的抚摸。林羽望着无字木牌,忽然想起玄清手札里的一句话:“所谓守护,不是守住过往,而是带着逝者的心愿,好好活下去。”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林婉儿正帮阿依整理被风吹乱的银冠,眼里带着暖意;李逸尘在给小安比划射箭的姿势,嘴角挂着笑;苏长风在和阿依的阿爸说着什么,两人不时点头;阿依和几个孩子则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镇魂花的种子埋在坟边,盼着它们早日发芽。
这些鲜活的模样,不正是道长想要守护的人间吗?
日头渐高时,祭祀才算结束。众人散去,桃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李逸尘拉着阿依的阿爸,要学苗寨的酸汤鱼做法,两人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酸香的气息飘满院子。林婉儿和阿依坐在石桌旁,教小安和学子们绣苗绣,指尖翻飞间,帕子上便多了朵小小的桃花。
苏长风坐在坟边的石凳上,手里捧着《守心录》的正本,阳光透过桃花瓣,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时不时念几句,像是在跟玄清对话:“您看这孩子,灵脉感知越来越敏锐了……”“李逸尘的箭法,总算有了您说的‘灵动’……”
林羽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热茶:“先生,歇歇吧。”
苏长风笑着接过茶,指着坟边的泥土:“你看,刚埋的种子,已有嫩芽要冒头了。”
林羽望去,果然见几缕嫩白的芽尖顶破泥土,像婴儿的指尖,怯生生地探向阳光。他忽然明白,所谓“归于桃坞”,不只是骨灰埋于此,更是道长的精神,像这种子,在他们心里扎了根,要发芽,要生长。
傍晚,苗寨的队伍要启程回家了。阿依抱着林婉儿的腰,舍不得撒手:“林姐姐,我秋天还来,到时候给你带新腌的鱼干,还有我绣的桃花帕子,保证比这次好看!”
“好,我等着。”林婉儿给她塞了包桃花糕,“路上带着吃,到了家给我捎封信。”
阿依的阿爸将一支银制的桃花簪递给林婉儿:“这是按阿依的意思打的,说配你的桃花裙最好看。”簪子上的桃花栩栩如生,银尖还嵌着颗小小的醒神珠,在夕阳下闪着光。
林婉儿接过簪子,心里暖融融的:“替我谢谢阿依。”
送别的队伍走到山道拐角时,阿依突然回头,举起芦笙吹了段《苗家谣》,调子轻快,不再是清晨的肃穆,而是满溢的欢喜。李逸尘站在桃坞门口,也张弓搭箭,射了支没有箭头的木箭,箭尾系着朵桃花,落在阿依脚边。
“秋天见!”阿依捡起桃花,朝他们用力挥手。
“秋天见!”众人齐声回应,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暮色四合时,桃坞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林羽坐在坟边,看着那几缕嫩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忽然觉得,这桃林从未如此安宁过。
苏长风说得对,守护不是守住过往,而是带着逝者的心愿前行。玄清道长的故事结束了,但他们的故事,小安和阿依的故事,还在继续。
春风再次拂过,卷起最后几片桃花瓣,落在无字木牌上,也落在每个人的心头。这人间的温暖与希望,正如这不断生长的嫩芽,生生不息,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