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凤凰城,倾城

南屿刚走不足一天。

凤凰城便有人来。

说是凤凰城出了大事,请神仙村的人急忙相救。

晨雾笼罩着凤凰城,将朱漆金钉的城门蒙上一层朦胧的灰纱。

仙鹤道人带着村子里面最优秀的法师,穿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兵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这些身着靛蓝道袍的身影,仿佛带着某种令人敬畏的力量。

"道长,这边请。"

城主府的管家李伯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焦虑。

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腰间的一块古玉。

那是仙鹤道人十年前赠予他的护身符。

仙鹤道人微微颔首,鹤头杖轻点地面。

杖尖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刺耳。

忘川紧跟在他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师父的道袍下摆。

今天是他的八岁生辰,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

"小小姐的情况如何?"仙鹤道人轻声问道。

李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自那日婚宴后,就高烧不退。”

“我总共就只有这么两个女儿,她姐姐嫁给了骁勇王,我还指望着小女儿继承我位置。”

“谁想到,她姐姐大婚之后,她就一直喊着有东西咬她的脚。"

“意识模糊,不吃不喝。”老管家的声音哽咽了。

府中的雕梁画栋间,隐约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仙鹤道人眉头微皱,指尖在袖中掐算着什么。

"忘川。"他突然停下脚步,"今日是你八岁生辰,这第一道符,由你来画。"

忘川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纸,

这是用千年桃木浆制成。

"我……我可以吗?"他仰起小脸,眼中闪烁着不安。

仙鹤道人蹲下身,苍老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符纸上,而在你心里。"

西厢房外,忘川布置的七星阵已经亮起微光。

七盏青铜灯按照北斗方位排列,灯芯燃烧着特制的朱砂油,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仙鹤道人的咒语声在庭院中回荡。

忘川跪坐在阵眼处,小手结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厢房内躁动。

仙鹤道人手持鹤头杖在房中踱步,杖尖铜铃无风自动。

突然,他猛地将杖尾插入地板,厉喝一声:"现形!"

"嘶啦。"

床幔无端撕裂,一道黑影从倾城公主的影子里剥离出来!

那魔物形如侏儒,却生着三只猩红的眼睛,獠牙上还挂着血肉碎屑。

"原来附在孩子影子里。"仙鹤道人冷笑,"忘川,七星锁魔阵!"

忘川小手翻飞,七道符箓精准地钉在房间七个方位。

魔物发出刺耳尖叫,在符阵中左冲右突,撞得家具四分五裂。

"城主小心!"仙鹤道人突然高喊。

赵明德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他腰间那柄镶宝石的短刀已经出鞘,刀身泛着不祥的紫光。

"赵城主?"仙鹤道人警觉地后退半步,"您何时在我的身后?"

"我一直都在啊,道长。"赵明德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重叠,仿佛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他缓步向前,脖颈处的青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下巴。

忘川突然指着城主的影子:"师父!他的影子在笑!"

果然,赵明德的影子在烛光下扭曲变形,竟自行咧开了血盆大口!

"原来如此。"仙鹤道人鹤头杖横在胸前,"不是附身,是共生。"

魔物趁机暴起,利爪直取忘川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忘川胸前的八卦镜迸发金光。

"啊!"魔物惨叫后退,三只眼睛流下黑血。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赵明德突然暴起!

他持刀的手青筋暴突,刀锋划过一道妖异的弧线。

"噗嗤!"

鲜血喷溅在忘川脸上时还是温热的。

他呆呆地看着师父的头颅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父亲!你在做什么?!"

一个娇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跑来那是。

"父亲已经被魔族控制了!"她哭喊着扑向城主,珍珠般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快拦住他!"

侍卫们一拥而上,乱刀将城主砍倒在地。

倾城公主颤抖着跪在仙鹤道人的尸体旁,小小的手试图合上老道睁大的双眼。

"道长……都是为了救我们……"她哽咽着看向呆立的忘川,声音轻得像羽毛,"小道士,你放心,我一定会为道长报仇。"

周围四处的都是涌动的黑影。

所有人都变得恐怖起来。

道士们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对着同伴展开厮杀。

倾城踉跄着冲出宅院朱门,绣鞋踩在满地黏腻的血污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她抬起头,瞳孔在刹那间缩成针尖。

“不……”倾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四面八方的黑影还在蠕动,它们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泛着贪婪的笑意。

浓稠的黑雾正从驱魔师们的尸身上蒸腾而起,汇入头顶那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暗云中。

整座城都在颤抖,屋檐下的灯笼早被黑气绞碎,只剩无尽的黑暗在嘶吼。

她看见少年,此刻正单膝跪在尸堆里。

他胸口插着半截骨刺,玄色的驱魔袍被血泡得发胀,握着铜钱剑的手已经松开,指缝间还凝着最后一道未散的符光。

“怎么会这样?”倾城终于冲破喉咙里的阻塞,凄厉的哭喊撕裂夜空。

倾城的身上胡乱爆发出一道黑色浓雾,随即,那双慌乱的眼睛平静了下来。

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变化。

只不过挥手之间,所有黑气都消失已尽。

忘川的世界在这一刻天崩地裂。

他死死抱着师父的鹤头杖,杖尖的铜铃沾满了血,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声响。

倾城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血迹:"凤凰城是人类最后的堡垒,我会守护好这里。"

“是,小姐。”众人急忙跪地。

倾城脸色瞬间一变,变得凌冽又可怕。

嘴角上扬,冷笑道:“还叫我小姐?”

“以后,叫我城主大人!”

众人再度俯身,喊道:“是,城主大人。”

忘川还沉浸在师父被杀,同伴消失的悲伤之中,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根本反应不过来。

城主转头对侍女吩咐道:"送小道士回神仙村休息。"

那名侍女肩头趴着一只橘黄色的狐狸,狐狸的紫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忘川怀中的鹤头杖。

马车颠簸在回村的路上。

忘川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师父的鹤头杖。

铜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小道士,喝点水吧。"侍卫递来一个水囊。

忘川没有反应。

他的眼前不断闪回师父被斩首的那一幕。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担忧还是欣慰?

侍女肩头的狐狸突然"吱吱"叫了两声,紫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当马车终于到达神仙村时,夕阳已经西沉。

然而村口没有往日的炊烟,只有浓重的血腥味随风飘来。

"怎么回事..."忘川跳下马车,踉跄着跑向村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凝固。

七十二盏青灯全部被打碎,灯油混合着鲜血在地上流淌。

陈爷爷倒在村口的石牌坊下,那把他用来教忘川画符的桃木剑,断成两截插在自己的胸口。

"陈爷爷!"忘川扑过去,小手拼命按着老人胸前的伤口,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他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跑,小道靴踩在血水里,溅起暗红色的浪花。

那位总是偷偷给他糖吃的阿婆倒在自家门前,手里还攥着没画完的符咒。

教他认字的老秀才,被自己的毛笔贯穿了咽喉。

在村中央的银杏树下,他找到了唯一还有一口气的除魔师张叔。

"是……是南屿……"张叔抓着忘川的衣角,每说一个字就有鲜血从嘴里涌出,"她带着那把黑剑……杀光了所有人,说要……斩草除根……"

手突然垂下,死不瞑目。

忘川跪在血泊中,小小的身躯剧烈颤抖。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具行尸走肉。

"给你。"

侍卫肩头的狐狸突然开口,吐出一颗漆黑的魂珠。珠子滚到忘川面前,里面隐约有黑雾流动。

"它能帮你报仇。"狐狸的紫眼闪烁着诡异的光,"只要献祭你的灵魂。"

忘川毫不犹豫地抓起魂珠。

在接触的瞬间,他清亮的眸子染上了一层黑雾,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独臂女子的身影。

她手持黑剑,剑锋滴血。

"南屿。"八岁孩童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我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