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秦奋震怒，刮骨疗毒！
秦奋额头的冷汗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赵局长的确认而凝聚得更紧。市里省里的电话都来了，投诉范围之广、层级之高，远超一个普通经销商的抱怨。他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央，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种熟悉的、属于巨大危机来临前的冰冷气息。远风的牌子，他用命、用超前的技术、用无数个不眠夜一点点打磨出来的金字招牌，此刻正被掺假料生产出的劣质品一点一点地砸碎！
怒火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翻涌，那种被人背叛的痛，那种心血结晶被污染的恨，几乎要冲垮他向来冷静的自持。但他死死地咬住牙关，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需要的是清醒，是比任何时候都更锐利的头脑和更果决的行动。
他没有片刻迟疑。那份要提交市里的报告，此刻远不如亲临一线、掌控全局来得重要。他需要看到那些泛灰的泵壳，需要摸到那些粗糙易碎的材料，需要面对那些孙师傅、李大柱和一线工人的眼睛，才能真正理解问题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判断出最有效的追查方向。
秦奋迈开步子，快步走出了厂长办公室。门外的办公区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走廊里时不时传来的低语和急促的脚步声，都昭示着一股看不见的紧张正在蔓延。保卫科的人员已经到位，虽然没有荷枪实弹，但那一份笔挺的气场和严峻的目光，让整个厂区多了一份肃杀。他们见到秦奋都齐刷刷地敬礼，眼神里满是询问和担忧。
秦奋没有多言，只是沉着地点了点头，径直穿过办公区，走向注塑车间。
推开注塑车间的门，一股混合着塑料焦糊味和机器轰鸣热浪的气息扑面而来。平日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此刻却带着一丝凝滞。几台注塑机停了下来，工人围在一起，脸上是茫然、焦虑和担忧。李大柱和孙师傅正眉头紧锁地站在一台机器旁，手里拿着一块破碎的泵壳碎片，脸色无比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沮丧。
“秦厂长！”
看到秦奋进来，李大柱和孙师傅立刻迎了上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同时也有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情况怎么样？”秦奋直接问道，目光掃过车间，最后定格在那些被堆在一边、颜色和光泽明显异常的泵壳半成品上。
“问题很大，秦厂长！”孙师傅攥着那块碎片，手还在轻微地颤抖，“您看这个，轻轻松松就碎成了这样！根本不是hs-3的韧性！颜色也不对，发灰，像兑了别的什么破烂货进去！”
李大柱将手里另一块样品递给秦奋，“这边我们初步对比了一下，颜色不对的产品数量不少，主要集中在最近生产的几个批次。最早出现颜色轻微异常的批次，我们翻找了一下记录，是在半个月前左右。当时以为是色母料或者工艺参数有点偏差，做了微调，情况似乎控制住了，没引起重视。后来越来越不对劲，特别是这几天，废品率猛涨，做出来的东西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脆！”
半个月前！
秦奋接过碎片，冰凉粗糙的手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用手指轻轻一掰，那块曾经坚韧无比的“hs-3”泵壳，竟然像饼干一样轻易地断裂，边缘参差不齐，断面泛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灰白色。这根本不是他倾注心血研发出的高性能材料！这是垃圾！而且，问题不是突然出现，而是持续了半个月，且有恶化的趋势！
“批次号呢？”秦奋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这些有问题的产品和材料，关联的批次号都找出来了吗？”
“正在找！”李大柱立刻回答，“我们从成品库、半成品库里抽检，结合入库记录和生产投料记录，反推关联的材料生产和入库批次。工程塑料料是分批次挤出再送来注塑的，挤出车间那边也有材料的批次号。这个工作量很大，而且有些老记录可能不太详细，我们人手不太够。”
秦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技术和流程上。
“这样，”他走到堆放废品的区域，蹲下身，仔细地观察那些颜色、形状各异的报废件，“问题从轻微到严重，说明掺假过程不是一次性的，可能是分批次少量掺入，或者掺入的劣质料本身质量就不稳定，或者掺入的比例逐步加大。”
他拿起一块颜色只是稍微偏灰、形状勉强正常的泵壳，再拿起一块颜色极浅、边缘扭曲、甚至能看到疑似未塑化的杂质的废品。
“对比不同严重程度的废品，”秦奋站起身，指着地上的样品，“从最早出现问题的批次开始，沿着时间线，把关联的材料批次号全部梳理出来。送到挤出车间的材料，每一袋、每一批都有自己的编号，挤出成工程塑料后，也会有新的批次号。再送到你们注塑车间，投料给机器时，也应该有记录这次投料用了哪个材料批次号。”
他看向李大柱和孙师傅，语气严厉而清晰：“所有环节的单据、记录、经手人，一点都不能漏！哪怕是工人的口头交接，也要找当事人核实补录！这是追查源头最重要的链条！”
“明白！秦厂长，我们立刻安排人手去挤出车间和库房那边！”李大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应道。
“孙师傅，”秦奋看向这位经验丰富的老班长，“你负责盯着注塑车间这边，立刻停掉所有hs-3材料的正常生产线！把所有正在使用的hs-3材料全部封存，标明批次号、正在使用哪台机器、操作工是谁。拉出来的产品和半成品，全部隔离检查，按批次分堆存放！每一堆都要有人看守，除了工作需要，任何人不得触碰！”
“好！我亲自带人盯死这里！”孙师傅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对这些亲手带出来的产品被糟蹋感到心痛和愤怒。
“还有，”秦奋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寒意，“从现在开始，所有进入注塑车间、挤出车间、原材料库房、成品库房的人员，都要严格登记。出去的时候，仔细检查，严禁任何人携带任何样品、单据、硬盘、笔记之类的东西！保卫科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全力配合。”
“是！”
秦奋又看向车间里围观的工人。他们的眼神里除了担忧，还有一丝彷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停产，未来会怎样。
“大家听着！”秦奋提高声音，将所有工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我们远风的产品出了问题，是严重的质量问题！对不起大家辛勤的劳动，也对不起相信我们的客户和经销商！”
他没有避讳问题的存在，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真实的承认。
“但这问题不是我们的技术不行，不是我们的工人不努力！”秦奋语气坚定，“问题很可能是出在了材料上！有人在我们的hs-3材料里掺了假！而且是偷偷摸摸、恶意地掺假！”
此言一出，车间里顿时响起低低的惊呼声和议论声。掺假？竟然是这样低劣的手段？！
“我告诉大家，这是对我们远风的品牌、对我们所有人心血的恶意破坏！”秦奋眼神锐利，看着每一个工人，“这样的行为，我们绝不能容忍！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把那个老鼠屎揪出来！”
“秦厂长，谁这么缺德？！”
“这不是砸我们的饭碗吗？！”
工人们的愤怒被点燃了，他们是产品的制造者，产品的质量直接对应着他们的劳动价值和工厂的声誉。
“所以，”秦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富有力量，“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一起行动！我们停产是为了自查自纠，彻底弄清楚问题在哪里！我们要检查每一个批次的产品，每一个批次的材料！所有有问题的水泵，哪怕已经卖出去了，我们都要负责到底，给客户退换！这是我们远风的承诺！”
“退换？全部退换？”
工人中响起一片哗然。这得损失多少钱啊！这几乎意味着近期的生产都白费了，甚至要倒贴！
“对，全部退换！”秦奋毫不犹豫地确认，“损失再大，我们也能承受！但远风的信誉，远风的牌子，我们不能丢！一旦牌子砸了，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们宁可承担一时的亏损，也要保住远风的口碑！这是为厂子，更是为我们每一个远风人！”
他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工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原本的茫然和担忧，被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所取代。是啊，厂子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远风的牌子是他们骄傲的源泉。谁敢砸他们的饭碗，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现在！”秦奋指向几个方向，“李大柱，你带一组人去挤出车间和原材料库房，重点核查涉及hs-3材料的所有入库、出库、转运单据，比对财务提供的复印件，看有没有笔迹、数量、批次上的异常！刘栓柱那边正在仓库组织核实成品库存，你们两边的数据要能对得上！孙师傅，你带一组人在注塑车间，按批次隔离所有产品和材料，整理生产投料记录和各个机器的生产日志！王小虎、赵援朝！”
他点了几个年轻技术骨干的名字。
“你们组织一组！从隔离出来的所有问题批次产品和材料中，分典型程度抽取样品！从颜色轻微异常的，到严重变形、易碎的，每一个类型都要有！标明对应的产品批次、材料批次号，小心保管，这些都是关键证据！优先整理出半个月前的最早有问题批次，以及这几天问题最严重的批次！快！”
“是！秦厂长！”
被点名的技术骨干们立刻站了出来，大声应道，眼中闪烁着一种被信任的激动和面对挑战的勇气。
“所有人！”秦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肃穆，“这是一场硬仗！我们不仅要处理好产品问题，更要揪出藏在暗处的黑手！这关系到远风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未来！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互相监督，互相帮助！谁要是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可疑的事，立刻向我汇报或者向保卫科汇报！绝不姑息！”
“是！”
这一次，所有工人和干部都大声应道，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被激发的斗志。他们从秦奋的身上看到了决心，看到了担当，也看到了他们可以依靠的力量。
秦奋没有再多停留，他知道自己给了他们明确的指令和方向，也激发了他们的斗志。接下来的工作，会无比繁重和枯燥，需要他们一点点去翻找记录，一点点去核对数字，一点点去检查产品。但他必须去下一个环节——仓库。
他快步走出注塑车间，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脑海里不断盘旋着王海他们的电话、孙师傅的描述、赵局长的声音、以及那些破碎的淡灰色泵壳。掺假料是怎么进来的？谁放进去的？半个月的时间里，有多少劣质产品流入了市场？损失到底有多大？
“刘栓柱，”他离开车间时，掏出口袋里的纸条，看着上面自己列出的关键点，“你那边的成品库存清点和批次号核对，进展怎么样了？”他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秦厂长！”对讲机里传来刘栓柱有些气喘的声音，“刚开始！成品库、半成品库的货架太多了，批次号贴得高高低低的，我们正加班加点翻！涉及hs-3材料的产品我们都优先抽检核对！初步看了看，问题产品堆在一起，数量...数量估计不少啊！有几个大经销商发货的单子，好像都在这几个问题批次里！”
果然！问题已经随着发货流向了各地！这个消息像一把锤子，再次敲在秦奋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对讲机：“栓柱，别急，按步骤来。成品库存的批次号核对应急用，先用最快的速度估算出涉及问题批次的成品数量和流向！特别是已经发货出去的，要把对应的经销商、发货日期找出来！这是我们下一步召回和处理问题的基础！工厂正在紧急梳理原材料和生产环节，要找到源头卡住！我们两边同步，等我到仓库，跟你对接详细情况！”
“收到！秦厂长！我这边吼着人加快干活！”刘栓柱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蛮劲儿。
秦奋挂断对讲机，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他知道，这场危机才刚刚拉开序幕。找问题、定损失、追源头、抓内鬼、处理产品、安抚客户、修复品牌……每一个环节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但这骨头，他必须一块一块地啃下来，哪怕刮骨，也要把深入骨髓的毒素彻底清除！这场“刮骨疗毒”，没人能替他完成。
他已经决定了，一旦初步查明问题范围和原因，他会选择最公开、最透明、最负责的方式来处理。哪怕所有人都质疑，哪怕会引来巨大的争议，他也要用最彻底的方式，向世人证明远风对质量和信誉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