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出发
武芙蓉动作一顿,眼波稍沉了些,显然对此质问动了怒火,颇为不悦道:“我也不过是顺口一说,病急乱投医罢了,无论安什么心,总比不用心要好。”
说完将手里茶具一放,起身出去了。
张明礼目瞪口呆,手指头指着武芙蓉直哆嗦:“惯的,都是惯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现在居然都能当你的面甩我脸子!日后还不得上天!”
“她不当我的面照样敢。”裴钰喝着茶,听语气还挺自豪,“我就乐意惯,管得着吗你。”
张明礼的手指头又改指裴钰,咬牙“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斥出句:“你早晚栽她手上!”
裴钰视线朝外,看着武芙蓉离开的背影,眼神心肠全化了下去,心想不必早晚,我现在就已经栽她手上了。
傍晚时分张明礼从晋王府出去,独自骑马一路晃回了府邸。
嘴里哼哼着小曲儿,一只脚还没迈进家门,府中便传出阵摔桌子砸碗的怒骂声。
不用问,母老虎又要开始发威了。
张明礼见势不妙,赶忙将脚收回来,趁着闭门鼓没响,转身又上马,调个头,往平康坊去了。
次日天不亮,平康坊传出,张太傅暴毙青楼。
官差很快将整个平康坊封锁,裴钰为此外出奔波一整日,直至半夜才回府中,回来却也无心睡眠,只是一昧喝酒,在寒风肆虐的凉亭里独自痛饮,不准一个人近身,谁也不敢上前劝慰。
冷风加烈酒,好像也只有这样,方能抚平他心中半分苦闷。
黑暗中,一道纤弱的身影上了凉亭,出现在他身后,将手中厚裘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裴钰连身未转,抓住那只手便将人扯到怀中紧紧依偎,嗓音沙哑哽咽:“蓉儿,我难受。”
武芙蓉手伸到他脑后,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脸贴着他的胸膛,轻声道:“二郎想哭便哭吧,只是人死到底不能复生,二郎也要尽早想开些为好,否则张太傅在天上看到,也会不放心的。”
“我懂。”裴钰道,“从我母亲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而且方式如此……不堪。”
武芙蓉叹口气:“消息得以封锁住便好,起码不能传出盛京城,否则当真有失朝廷颜面。”
裴钰这时抬脸,在黑暗中与她对望,语气有些激动:“可是蓉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将他杀害,然后做出这样一场局?”
武芙蓉:“仵作那边怎么说?”
裴钰没话了。
武芙蓉轻摸他的头,道:“的确是张太傅他自己骑马前往平康坊留宿,昨日里沿街百姓皆能作证,二郎不会不知道的,不是吗?”
裴钰吞了下喉咙,搂紧了她,脸埋她颈中,无声的悲痛。
武芙蓉闭眼,脑海中不由脑补出现,张明礼睡熟之后被活活捂死的场面。
她忍不住想笑,笑声在刻意扭曲之下与哭腔无异,便用这种声音柔声宽慰他:“二郎,斯人往已,可忆而不可追兮,看着你难过,我同样心如刀绞,就让我陪你一起难过罢。”
裴钰吸了下鼻子,罕见的脆弱,哑声道:“蓉儿,我只有你了。”
“是啊,二郎只有我了。”武芙蓉哽咽道。
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
……
朝廷死了个太傅,按理是件大事,但眼下大敌当头,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于马上风的老头子费太多心力,包括裴钰。
身为死者得意弟子的晋王,不过喝了一夜酒伤心一顿,紧接着便要为战事筹谋。
便如同当时西南剿匪,他不愿意守在盛京隔岸观火一样,此时突厥犯边,他亦不愿意当缩头乌龟,置身事外。
但调离玄甲营,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亦无需任何人作提醒。
前有狼后有虎,他为这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而他最亲的父皇,却等不及要折他羽翼,拔他爪牙。
寒冷冬夜里,裴钰听着外面呼啸的西北狂风,想象着边疆战事,心头那口凉了大半的血不由沸腾。
他的手抓住怀中娇人儿的肩膀捏了捏,道:“蓉儿,我想听你的。”
武芙蓉半梦半醒,撕开眼皮问他:“听我的什么?”
裴钰双眸炯亮,语气郑重:“听你的,悄悄混入玄甲营中,随着雷冲他们一起到北境抗敌,到时候再亮身份,杀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武芙蓉这下睡意全没了,起身揉了揉额头确定自己没听错,皱着眉头道:“你是疯了么?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此计危险重重,还用?届时万一真出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裴钰起身忙道:“不会的,你我当年又不是没隐瞒身份在外走动过,再说玄甲营中皆为我多年来的生死兄弟,他们那些人你是知道的,定然与我同心同力,绝不节外生枝。”
武芙蓉身子一扭脸一别,口吻决然:“不可能,你想都别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爹还对你言听计从呢,不耽误现在对你卸磨杀驴,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在京中安心,我该从哪得知你的消息。”
裴钰掰过她的身子,语气温柔到近乎讨好,好声好气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啊,你只管在家中好好养着,等我将消息给你送上门便是,好蓉儿,就让我去吧,否则就这样留在盛京,我死也不会甘心的。”
武芙蓉的泪一下子涌了下来,拿手捂着眼睛道:“大晚上的你跟我在这说什么死字?你想去便去,犯不着在这求我的准许,我算什么,我还能管得了你晋王殿下?不过和你睡了几年,撑死算是个雨露情缘,你我倒也不必将对方太当回事。”
裴钰见她哭本来就急,听她说出这话更急,忙抱紧了她道:“我呸,不死不死,我不提了,你也不准再说气话了,什么雨露情缘,老子是打算和你睡一辈子的,别把我摆那么贱,好像我和谁都能睡那几年似的,老天在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除了你我有过谁?别哭了,心肝儿,你一哭我就心口疼,特别想扇我自己巴掌。”
武芙蓉破涕为笑,推开了他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有本事真甩自己巴掌。”
裴钰听完果真抡圆了手,看架势一点不带虚的。
武芙蓉赶紧抓住他的手,白他一眼道:“放在别处没见你这么听话,这还没上战场呢,伤先负上了,我可担待不起这么大的罪过。”
裴钰被她这记含嗔带怨的泪眼迷晕了心窍,欺身将人压住道:“你怎么担待不起?你太担待得起了,我肩上现在都还是被你咬的挠的,床笫间也要跟我分个胜负,真要养成个刁钻的猫儿了。”
武芙蓉抬眼瞪他:“你嫌我?”
裴钰低头咬住她的唇,哑声低语:“我爱你。”
任外界冷风肆虐,明月台中春光无限,情意汹涌。
裴钰的吻从那截雪白细嫩的后颈一路往下,流连辗转在腰窝,手掌绕到她身前,指尖轻描那副精致的锁骨,再往上游走,探入湿润的樱桃口中,搅弄风月。
“我不信老头子能宰了我。”他道,“天下人在那看着,只要胜仗一打,他就算硬着头皮,也要给我封赏,承认我是对的。”
武芙蓉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急切的“唔唔”声,眼角噙泪泛红。
灼热的气息从自下而上袭来,他胸膛紧贴她后背,伤疤新旧重叠,粗粝坚硬,硌的她背上生疼,也磨的生疼。
“蓉儿在京中乖乖的,等我回来,可好?”他在她耳边低语,似妖在诱哄。
武芙蓉只能点头。
“好蓉儿,”他吻她肩头,与她十指相扣,“我知道,你永远都会在我身后,与我站在一起。”
武芙蓉从喉中发出声低笑,潮湿泛红的指尖微微蜷缩,回扣住他的手。
……
晋王破天荒准了雷冲带兵北上,朝廷急令玄甲营尽快出发,当日下午接到通知,次日天不亮便要启程,一刻不得耽误。
拂晓时分天最黑,最冷,玄甲营火把冲天,纪律整齐严肃。
雷冲站在点将台上行完军誓,将士气鼓舞到最足,下了台却不由愁眉难展,一脸心事重重。
这不是他头一次独自领兵,却是对他考验最大的一次,表面上他要面对的是群杀红眼的突厥人,实际上真正担心的,是此行究竟会面临何等变故。
雷冲喝完行前酒,酒碗往地上一摔,对各队领头道:“整顿人马,准备出发。”
这时卫兵前来通传:“报——回禀将军,武长史在外求见。”
雷冲一听,当即诧异地皱紧了眉:“武长史?她在这时候来干什么,不见。”
说完想了想又是一顿,道:“算了,别让她进来,我亲自出去看看吧。”
到了外面,雷冲对武芙蓉拱手稍作客套,便问及她前来何事,可是奉命而为。
言下之意:二郎有没有让你给我带句话。
武芙蓉却好似听不懂似的,笑了笑道:“眼见雷大哥要走了,我这边有位举荐的人才,或许你能用得上。”
雷冲活似被雷劈,正迷糊她到底想添什么乱,却见武芙蓉往往边上一退,露出身后一位头戴帷帽的高大男子。
对方将帷帽一摘,对雷冲笑道:“草民裴伯言,小有才能,不知是否能得雷统领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