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山林
“爹爹！爹爹回来啦！”
武芙蓉自梦中惊醒,睁眼望去，看到的便是年轻明朗的清润男子大步进门，怀中抱着年幼的女儿,笑眼盈盈看着她,轻声说:“小武，我回来了。”
一瞬间,美好宛若梦境。
武芙蓉甚至真以为自己在做梦，慢慢坐起来看着他，眼睛眨都不敢眨,想说话又抬手捂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会打碎这一切。
直到上官朗放下盈盈,走到她眼前坐下,伸出双臂搂住她道:“是我，我回来了。”
武芙蓉顷刻泪如雨下，用力回抱住他,几经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上官,我们这一路……太难走了。”
上官朗也湿了眼眶，千言万语凝结于喉,连一声叹息都难以发出。
盈盈再度爬到床榻上，伸出小手试图拆开他俩,着急道:“盈盈也要抱！抱抱盈盈！”
武芙蓉便破涕为笑，将小捣蛋鬼一并搂在怀里。
盈盈给武芙蓉擦着泪，对上官朗凶巴巴道:“都怪爹爹！这么久不回来，都把娘亲气哭了！爹爹是大坏蛋！”
上官朗抱紧这母女俩，苦涩附和:“对，爹爹是大坏蛋,不该走那么久不回来。”
盈盈见他这样，却又心软下来，拿出武芙蓉平日教训她的语气，有样学样道:“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爹爹以后不要再乱跑了，乖乖的，好不好？”
上官朗一时没有回答，抹了把眼睛，方对女儿笑道:“好。”
可事实上，他知道，他和这孩子之间的父女缘分，也就只有三天了。
夜晚，上官朗照常坐在床沿讲故事，哄盈盈睡觉。
故事是快被现代人讲出包浆的小红帽与大灰狼。
讲到最后，上官朗也和以前一样，问盈盈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了什么道理。
盈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念道:“要听娘亲的话，不可以跑到树林里面去，要走大路，那样就碰不到大灰狼了。”
“还有呢？”
“嗯……眼睛要亮亮的，要分清大灰狼和老奶奶，发现是大灰狼就要快点跑，不可以被吃到肚子里去。”
上官朗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能有那么多的感悟，便摸了把她的头笑着夸赞:“我家盈盈真聪明，还知道遇到大灰狼要快点跑。”
盈盈得意起来:“那是当然啦，娘亲说过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孩子。不过爹爹，我不怕大灰狼，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盈盈的小手抓住上官朗的大手，要他低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因为盈盈有爹爹和娘亲啊，有你们在，大灰狼就不敢吃我啦。”
上官朗鼻头一酸，俯身亲了下女儿的额头道:“是的，盈盈没说错，有爹爹和娘亲在，大灰狼就不敢吃你，快躺下睡觉吧，天已经很晚了。”
盈盈分明已经很困了，但不敢闭眼，仍是抓紧上官朗的手，小声嘟囔:“你不可以在我睡着以后乱跑哦。”
上官朗哭笑不得，眼眶跟着发红，再三保证道:“放心，我不会乱跑的，还记得你娘亲跟你说过什么吗，小孩子晚睡会长不高的，快点睡觉，醒来以后，爹爹陪你玩捉迷藏。”
盈盈这才安心下去，甜甜笑道:“好，爹爹说话算话，不可以骗我。”
“不骗你，来，咱们拉钩。”
拉完勾，盈盈终于闭上了眼睛，小孩子入睡向来极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睡得很熟了。
连在睡梦中说出的话，也是:“爹爹不要走，盈盈想爹爹了。”
上官朗在听到话后彻底控制不住，泪水一下子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咬牙克制了一路，直等出了房门才呜咽出声，人都站不住，弯腰蹲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芙蓉出现在他面前，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上官朗抓住那只手，起身抱住了她，哑声道:“小武，咱们能不能把盈盈一块带走。”
武芙蓉回答地干脆:“不能。”
上官朗分明知道得出的答案肯定是这个，仍有些不死心:“可她年纪那么小，那么依赖我们两个，如果我们俩都走了，她该怎么办。”
武芙蓉:“我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后路，你名下的所有家产都会留给她，但在她成人之前，绿意会带她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等到她长大成人以后，再让她自己决定，用那些家产做什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上官朗:“可是……”
武芙蓉出言打断:“没有那么多可是。”
不知怎么，她的语气明明坚决，听着却也哽咽异常。
“上官，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道长口中得知离开这里，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我必须按照道长说的做，不能容忍出一下差错，丁点也不行，盈盈她，她会好好的，她会的。”
听出她话到最后的难过，上官朗反过来劝她:“好好好，会的会的，小武你别难受，我们都会好的，等回到现代，我们还是好朋友，一辈子好朋友，好不好？”
武芙蓉点头，忍住苦涩回答:“好。”
三日后，上官府外，官兵夹道，车马整顿待发。
盈盈在绿意怀里哭成了泪人，挣扎着要从她怀中出去，大叫大嚷:“为什么爹爹又要走，为什么娘亲也要跟着爹爹走，为什么，娘亲！你也不要盈盈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不要盈盈了！”
武芙蓉心如刀绞，硬是忍住了没有回头，直等上了马车才大哭出声。
裴钰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给她细致地擦着泪，道:“至于么，只是去太原找御玺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武芙蓉无话可说，唯有流泪。
待马车启程，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她才将头探出车窗，望着家门的方向望了良久。
“坐好。”裴钰不耐烦，拽她一把揽入怀中，“当心喝着风，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矫情，到底当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样。”
武芙蓉悲痛欲绝的心情有所缓解，全变成了对眼前人的厌烦，抬脸瞪他一眼道:“陛下日理万机，何至于亲自前往，多日不朝，难道就不怕百官不满吗？”
裴钰冷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朕想，朕哪里去不得？敢对朕不满的人早就死干净了，留不到现在。朕反倒想问问你，既然问出了御玺的下落，何不直接将地方托出？至于与上官朗亲自前往，一路颠簸，劳心伤神。”
武芙蓉反问:“我不和他一起去一路看着他，他半路跑了，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要栽到你手里了？”
裴钰恍然明了，翘了翘嘴角，亲她一口道:“是这个道理。”
武芙蓉别过脸，懒得再理他。
赶路条件艰苦，等舟车劳顿抵达太原，武芙蓉脸色都发白。
当时拂晓刚过，太阳未出，山间雾气环绕，似仙境，似鬼域，寥无人烟。
官兵将整片山林包围，却不敢入内，积攒一夜的瘴气正达充沛之时，起码也要等太阳出来才能进去，否则进是能进，出就不一定能出了。
上官朗站在石上指着那片山林:“御玺就被我埋在那里面了，地方只有我自己知道，不用那么多人，有我夫人前去帮我挖出来就已经够了。”
说时，他跳下石头，朝武芙蓉伸出了手。
武芙蓉正要伸手搭上，二人便被一堵身躯生生隔开。
裴钰面色不善，凤眸眯成了危险的细长，凝视上官朗沉声道:“何必辛苦这弱质女流随上官大人爬上爬下，就由朕与你一并前去，如何？”
上官朗也沉了声:“陛下九五之尊，微臣怎敢有劳，还是由夫人随臣前往吧。”
感受到裴钰身上腾起的杀气，武芙蓉忙对他低声道:“整片山林都被你的人围住了，难道我二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赶紧让我陪他把御玺挖出来，早拿到早走人，你是能熬，我是再也撑不住了，只想赶紧回去。”
裴钰转脸本想驳回，却看她面色雪白，当真一副缺气无力的虚弱样子，不由软了心肠，明知她必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却叹气道:“行，朕随你做主便是。”
武芙蓉这才能与上官朗汇合，一并前往山林。
裴钰在她走时道:“林子里瘴气重，太阳出现之前不要进去。”
武芙蓉头也未回:“回陛下，妾身明白。”
裴钰又想对她嘱咐两句，但张开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能说出的唯一句:“尽快回到朕的身边。”
这声音发出的低，武芙蓉也并没有听见，她早已走远了，留给他的唯有一道背影罢了。
武芙蓉和上官朗到达林外，正值第一缕阳光出现之时，晨曦之下，山河明媚，万物晴朗。
看着林中蒸腾雾气，武芙蓉双目清亮，激动异常，胸脯都在跟着上下起伏，拉住上官朗便道:“还记得我交代给你的口诀吗，进去之后闭上眼睛反念三遍正念三遍，一定一定不要睁眼，更别回头，就沿着脚下一直走，直走到有人声的地方再睁眼，千万记住了，明白吗。”
上官朗也激动得要命，话都有点说不利索，看着雾气重重点头:“明白！”
然而等他踏出步伐，他就感受到了不对之处，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转过身看向撒开他手，在原地未动的武芙蓉，不解道:“小武，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