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生离
“我……”武芙蓉含泪噙笑,强撑道,“我后去,你先去,你想啊,来时是一个人,走时怎么可能会让两个人呢,咱们得一个一个来才是啊。”
上官朗似乎觉得有道理,但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开,而是再度凝视着她,认真道:“那你先去,我后去。”
武芙蓉叹了气,低头语气哽咽,似是有十万分的无奈:“上官,你就去吧,我会跟上你的,再晚就来不及了,时辰一过,咱们谁也走不了。”
上官朗回去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不行!要走一起走,要么也是我看着你先走,为什么要我先你后,我不同意!”
武芙蓉推着他,痛心疾首道:“你就走吧!就当最后听我一次话行不行!”
“最后?”上官朗慢慢睁大了眼睛,“什么最后?小武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走。”
说到这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想到武芙蓉开始时对他说的话,嘴里不禁喃喃重复:“来时是一个人,走时怎么可能会让两个人呢……”
他恍然大悟,攥紧武芙蓉的手激动道:“我懂了!是不是因为我们穿越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所以走也只能走一个人,小武你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我,到底是我先走你后走,还是只有一次机会,你却把它让给了我,换你自己留下?小武你说话啊!”
武芙蓉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悲痛,哽咽呵斥一声:“上官!”
上官朗顿时安静。
武芙蓉抬起脸,流泪的双眸定定看着他,道:“没有什么让不让,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你回到了现代,就是我回到了现代,你走吧。”
上官朗也泪流满面,抱住她道:“被我说中了是吗,果然是只能走一个,那换我留下,小武你走吧,在这个世道,男人想活下去,要比女子容易一些,你回去吧。”
武芙蓉笑了,笑容无尽苦涩:“你这话是当真么?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回去了,把你留下,那你根本不必等来日,出了这片林子你就会被裴钰削成肉泥,你明明知道的。”
上官朗呜咽:“我不管,反正我做不到把你独自留在这里。”
武芙蓉松开他,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上官你听我说,虽然这次我们只能走一个人,但是机会还会再来的,我只需要等上几个月,等到时机又到了,就可以回去了,我能等,你等不得,所以这次必须你先走。”
上官朗不停摇头,泪接连不断:“小武你少骗我,我知道你这是在让我安心回去,我不行,我做不到……”
“上官朗!”武芙蓉声音发狠,咬牙切齿,“我苦心筹谋,好不容易把你从牢里带到太原,你如果不走,我现在就从山上跳下去!我让你看着我死!”
上官朗被吓住了神,连忙抽噎道歉:“别这样小武,我错了,我不应该气你,但我,但我……”
武芙蓉给他抹着泪,轻声道:“没有但我,你走后,我会好好活下去,一直等到第二次机会的到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上官朗仍是踌躇,泣不成声:“真的有第二次机会吗?只需要等几个月就能等到吗?”
武芙蓉口吻笃定:“真的有,道长说过,不会很久的,只要时机成熟,他会再度前来寻我,等到那时候,就是我回家的日子了。”
上官朗紧拥住她,久久不愿松手,唯抽泣声清晰。
武芙蓉看着整片山林皆被朝阳笼罩,璀璨夺目,生机勃发。
抬手拍了拍上官朗的肩道:“不能再拖了,快走。”
上官朗总算是松开她,可步伐迈出去,又忍不住回头看她。
武芙蓉破涕为笑,对他道:“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吗?革-命尚未成功——”
上官朗亦是破涕为笑,接道:“同志仍需努力。”
武芙蓉:“再见上官,记住口诀,闭上眼睛往前走,别回头。”
上官朗对她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眼中最后滑出两颗泪,回过脸面向山雾,一步步走了进去。
武芙蓉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从清晰到模糊,再到完全消失只剩茫茫白雾,再到最后,雾也没有了,山林景象尽收眼底。
一切干净明朗,却再也找不到那抹挺拔熟悉的身影。
武芙蓉也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是舍不得上官,也是对自己未来的极致恐惧。
道人的确说过几个月内可能就会有第二次机会,但后面还有一句话——
“也可能是几年,几十年。”
她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不知就此过了多久,裴钰出现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哭。
直到哭声渐渐平息,武芙蓉抬起通红的脸,虚弱而木然道:“御玺不在这片林子里,我骗你来这,只是想放走他,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
他弯下腰替她抹泪,语气里似有些无奈的叹息,对她说:“朕知道。”
“你带给朕的教训那么多,朕怎么可能全然信你,之所以配合你,无非是想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上官朗放跑就放跑吧,只要你还在朕身边,便够了。”
武芙蓉终于看他,哑声开口:“如果我不知道御玺到底在哪呢。”
裴钰:“没有御玺,朕照样能坐稳这个皇帝。”
下山路漫漫,他搀扶着他,缓步而下。
太医说他的腿疾此生难愈,不可靠近潮湿之地,否则疼痛钻心。
清晨的山林如斯潮湿,他却并未觉得疼痛,只想让自己走的再稳一点,可以握紧身旁女子的手。
……
数日后,锦绣宫中。
殿中央摆了一堆玩具,王婉坐在凤座上,皱眉瞧着那坐在玩具堆里哇哇哭的奶娃娃,不耐烦道:“你哭什么哭,再哭你爹娘也不会回来的,他们都不要你了,你现在就是个小孤儿,哭也没人管你。”
盈盈一听,哭更厉害了。
王婉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心想小孩子一点都不好玩,早知道就不抢过来了。
她从凤座猛地起身去下金阶,怒斥道:“哭哭哭!哭的本宫头疼!”
下去了便蹲下身对上官盈恐吓道:“再哭本宫就让人把你丢到山上去,喂大野狼。”
盈盈被吓住了,真的不敢再发出动静,就眨巴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抽抽搭搭掉泪珠子。
小脸蛋总算不皱成一团了,王婉这才算看清这孩子长什么样,不由伸手托住那小下巴,狐疑道:“你这长的也不像上官朗啊,难不成还真是陛下的种?也不像啊,你比他讨人喜欢多了,像你娘?也算不上多像,活脱脱一个小四不像,你怕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吧?”
盈盈听不太懂这怪姨姨在说什么,只抽抽着不敢发出哭声,生怕被扔到山上喂狼。
这时只听殿外传来嘈杂,一道着急紧张的动静传来——“盈盈!”
盈盈一听声音,两只眼睛立马便亮了,爬起来便拼命跑过去:“娘亲!娘亲!”
等扑到武芙蓉怀中,孩子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话都说不出了,只顾大哭。
武芙蓉一路疲累交加,本没有力气生事,可回到府中听说盈盈被皇后的人抢进宫了,这她如何能忍,歇也不歇便入宫闯锦绣宫,原本的满心悲痛全化为怒火。
王婉扶髻起身,望着武芙蓉慌乱不已的样子,轻飘飘道:“区区罪臣之妇胆敢强闯锦绣宫,本宫让人把你拉下去杖毙都不为过。”
武芙蓉双目朝她一望,声音一沉:“娘娘只论妾身强闯锦绣宫,如何不说你先强抢我的女儿在先?”
王婉冷哼一声,别过脸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不过把她接进宫玩两天罢了,这可是她的福气。正好本宫也被她哭烦了,你赶紧将她抱走吧,本宫现在看见她便生厌。”
武芙蓉最不能容忍大人的恶意要孩子来承担,也或许是一路太过辛劳,加上心神不宁,居然一时间门头晕眼花,险些连带盈盈一起摔倒在地,幸亏被一旁的海珠扶了把。
这时只听殿外响起一声尖细的“陛下驾到——”,裴钰声未至人先到,看见武芙蓉那副虚弱样子,又看了眼颐指气使的王婉,面色顿时发沉。
王婉冷嗤:“陛下可看仔细了,这和臣妾可没什么关系,又不是臣妾摁着上官夫人的头,要她强闯进来和臣妾斗嘴的。”
裴钰一字未发,抱起武芙蓉离开时只道一句:“皇后失仪,禁足半月,以儆效尤。”
王婉站在原地,一直忍耐到人不见了,才忍不住冲门骂道:“他哪只眼睛看见我失仪了!无非是心疼他的心尖尖罢了,我呸!以为我多想见那武芙蓉一样,都滚都滚!我眼不见心不烦!”
似是觉得不解气,王婉转身后又将地上的玩具踩了一通,这才作罢。
那边,回太极宫的路上。
武芙蓉不停用手推搡,气若游丝道:“你放我下来,我不去太极宫,我要和盈盈住在上官府,我要带她回家。”
裴钰额头青筋直跳,却还得压制着脾气道:“回!回就是了!朕不会再关你了,以后你想去哪都行,但是眼下必须容御医先诊了脉,否则朕不放心。”
回到太极宫,武芙蓉被安顿在龙榻上,御医须臾便至,恭恭敬敬给她把了脉,裴钰在旁一脸焦躁。
他实在有点弄不懂,她的身体为何再次虚弱至此,仅是舟车劳顿是不应该的。
御医把完了脉,起身对裴钰躬身道:“回陛下,上官夫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但胎像确实不太稳固,往后时日需服些安胎的汤药,好好调养一番。”
裴钰本点头松了口气,话品到后面,双目竟是一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