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有孕
武芙蓉一睁眼,下意识反问:“喜脉?”
御医:“娘娘脉象细弱游丝,的确喜脉无误,若不出所料,应该也有将近一个月了。”
武芙蓉数了数日子,发现确实大差不离,不禁感到头疼,将太医打发了下去,独自在殿中静坐许久。
正当她思考这个孩子的去留时,偏殿又响起嚎叫声,宫人跑来回禀,大为慌张道:“娘娘快过去看看吧,陛下刚刚又咬舌头了,奴婢们实在是撑不住,不知如何是好了。”
武芙蓉便只好起了身,前往偏殿。
偏殿中,裴钰又被绑在了榻上,口中塞着布团,布团被血迹浸透。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墙上的画像,眼里一直冒泪,面色死灰一片,全身未有半点挣扎,如濒临绝境,原地等死的兽。
直等到武芙蓉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了,他的目光还是牢牢锁在墙上的画像上,一挪未挪,连武芙蓉说话都听不到心里去。
武芙蓉见他魔怔至此,也恼了,一声吩咐,画像便被取走了。
裴钰这回来了精神,冲着取走画像的宫人便呜呜挣扎,像被夺走了什么视若性命的珍宝。
等武芙蓉将他口中布团一把扯出,裴钰气都未喘一下,张开血肉模糊的嘴,哑声大吼:“将蓉儿还给我!还给我!”
武芙蓉照着他的脸便是响亮一巴掌,痛声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看好了我到底在哪!”
裴钰被她一巴掌打回了神,转脸看了武芙蓉好久,眼里渐渐被清明所覆盖,泪水也在这时汹涌而出。
他试图抬起被铁链牢牢拷住的手,去碰一下她,但根本做不到,不仅手抬不起来,连发出的哭声都是沙哑而低微的。
“蓉儿……”他唤她的名字,苦苦哀求,“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武芙蓉弯下腰,去抓住他的手,坚定道:“不,你能受得了,一个多月都挺过来了,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你必须挺过去。”
裴钰一直摇头,脸上的绝望逐渐变为恐惧,语气也激动起来,大叫大嚷道:“不!我做不到!太痛苦了!我做不到!”
这时武芙蓉放软了声音,说了句:“伯言,我怀孕了。”
裴钰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看着武芙蓉的脸,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又将目光下移,缓缓落到她的小腹上,更是茫然。
“你想不想让我把他生下来?”武芙蓉道。
裴钰一愣,随即拼命点头,整张脸激动到发红发紫。
武芙蓉:“你如果能撑下来,不要再去干咬舌自尽这种蠢事情,我就生他,可如果你还动不动用这种手段,威胁人给你个痛快,我这就让太医院给我熬一碗堕胎药,今日便当你的面杀了他,让他走在你前面。”
武芙蓉的语气仍是温温柔柔,咬字却清晰到发狠,跟他说:“你看我敢不敢。”
裴钰立马改了主意,睁大了眼睛慌张失措道:“蓉儿我不会了!我不咬了,再也不咬了,你不要杀他好不好,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不能再失去了,我求求你了……”
武芙蓉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伯言,只要你好好的,他就能好好的。”
裴钰点头保证:“我会好好的,我听话蓉儿,再也不胡闹了。”
武芙蓉另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安慰他:“听话就好,我知道的,你自己也不会想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看见这样一个父亲对不对,坚持住,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你还要看着他出生,教他走路说话,听他叫你一声父皇呢,如若不然,你怎么能甘心闭眼。”
裴钰哽咽,一直点头,目光不离武芙蓉的小腹,眼中总算慢慢恢复了些生机,甚至带了期望与向往,不再如方才的死灰一片。
在武芙蓉的轻哄声中,裴钰终于睡了过去,相比发病时的癫狂,他现在睡着的样子有些老实到脆弱,面色也褪去激动之下的红紫,整个人苍白到好像一碰即碎。
武芙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从他掌中抽出,起身出了偏殿。
迈出殿门那刻,她胃中忽然又是一阵翻涌,扶着近侍弯腰便吐,脸色差到离谱。
汪有为忙道:“娘娘还是回寝宫歇息一二吧,奴婢瞧您这脸色实在吓得慌啊。”
武芙蓉站直腰,扶了扶额粗喘道:“有什么好吓得慌的,本宫又不是没怀过,上一个开始不也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唯一和上一个不一样的,就是这个孩子她现在确实有留的心思了。
既是如刚才对裴钰所说那样,为了给他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因为局势所迫,不得不留。
此后的日子里,她照常上朝理政,顺便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有孕的消息昭告了天下。
消息一出,不仅举国沸腾,还给百官吃了记定心丸。
自皇后斩杀苏定安,大理寺卿的位子很快就由他人顶上,满朝无人敢议,好像从没有出现过苏定安这个人,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将那日之事抹去,谁也不记得自己去过太极宫,也不去提。
但疑心一但生出便难以消除,早晚翻出来重新清算罢了。
就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皇后宣布自己怀了孕。
这无疑是打了所有官员的脸,证明他们当初的的确确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毕竟陛下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可没听说过哪里半死不活的人还能教人怀上孕。如此之下,苏定安也算死的活该了。
由此,拖这个孩子的福,朝局重新安稳,四海风平浪静。
一连过去了半年多,冬去春来,春去夏至,盛京城依旧熙攘热闹,朱雀大街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穿过人潮,停在了朱雀门下。
先下车的是名身穿布衣的青年男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虽衣着素朴,却是一身浑然贵气,一眼便知不是凡夫俗子。
他下了车,却未急着往门前去,而是朝车厢中又一伸手,搀扶下来一名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子,二人举止间有说有笑,一眼便能让人看出,这是对感情甚笃的夫妻。
夫妻二人走到前面,给车夫结了钱款,手挽手正要抬腿走,车厢中便传来一声稚嫩嘹亮的——“你们又把我忘了!”
一名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从车里跳了下来,长相煞是白净可爱,气鼓鼓看着夫妻两人,委屈道:“没有你们这样做爹娘的,你们太欺负人了。”
青年哑然失笑,朝他招了招手,嘴里说了些抱歉的话,语气很是温和。
小男孩上一刻还生着气,这会儿听了两句好话,便又哒哒跑过去,钻到爹娘中间,把他们的手分开,自己一手握一只,攥结实了吊秋千玩儿。
如此其乐融融的场面,普通人看了定要心生艳羡,但把守在朱雀门下的金吾卫可不会。
为首的金吾卫一眼看到那朝朱雀门信步而来的一家三口,当即出声呵斥:“什么人!”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这下没心思玩了,赶紧撒开了爹娘的手,麻利躲在了爹娘的身后。
年轻妇人也被吓到了些,连忙朝夫君身上靠了靠,低头垂眸,眼波之中尽是慌乱。
青年却是处惊不乱,手掌绕到后面,轻轻拍了拍夫人的后背,嘴角挂笑,独自上前彬彬有礼道:“在下籍贯太原,后来定居盛京,七年前出门游历,一直未曾回家,此趟回来,是谓特地探亲。”
对方一听更不耐烦了,恼怒道:“你探亲你不去你亲戚家,你来皇宫大内算是什么?难道还能指望我们金吾卫给你将亲戚寻到不成?”
青年噙着笑意,并未急着回答,慢条斯理从袖中掏出一块赤金腰牌出来。
腰牌四个角都被割了一圈,边缘部分也有不少豁口,看样子没少被拿去救饥荒。
金吾卫目露不耐,以为江湖骗子骗到皇宫大门口来了,没想到将金牌拿到手,一掂分量还真不像是假的,再一看上面的字,面色一僵险些魂飞魄散,连忙下跪叩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竟是……小人这就带您进宫,还要派人赶快通传给陛下和皇后娘娘,陛下若是知道您回来,必会龙颜大悦!”
青年笑了笑,道:“不将我的腿打断就不错了。”
说完话他转过身,对那母子俩招了招手,示意到自己身边来。
年轻妇人很快走到了他身边,与他站在一处,唯小男孩还在原地踌躇,似乎有些害怕这眼前巍峨高楼。
“不必害怕,善儿过来。”青年温声道,“这本就是你该出生的地方。”
另一边,太极宫内。
武芙蓉看着奏折上所言的洪水泛滥之地,又冲塌了多少房屋田地,死伤了多少百姓,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这时,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朝她踢了一下,将她的思绪瞬间中断,不由放下御笔,伸手摸了摸肚子道:“老实点,你娘现在忙着呢。”
小家伙或许是能听到她说的话,当即安静下来,但乖巧了没多久,再度朝她踢了一下,还有点掩耳盗铃,踢完赶紧就又老实了,好像这样就能不被发现似的。
武芙蓉又气又想笑,不懂这孩子打胎里就皮的脾气到底是随了谁。
这时汪有为从外面跑进来,步伐一路慌慌张张,险些栽了个狗啃泥,行完礼张嘴便道:“娘娘!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武芙蓉扶了额,心想只要不是洪水一下子退了,其余都算不得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结果等她耐着性子听汪有为说完,她的眼睛顷刻便亮起来,激动的呼吸都在发急,连忙道:“快去将人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