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离开

“神棍？”武芙蓉眉头拧的更加紧了,脱口而出道，“那不快点赶走做什么，事事都要来烦本宫？”

汪有为得了吩咐,躬身就要告退。

可这时候，武芙蓉脑海中突然捕捉到什么关键性的词语，便又道：“等等,你刚才说那个人，穿了一身打补丁的道袍？”

汪有为道：“正是,奴婢亲自前去瞧过，从头到脚真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道袍新补丁叠旧补丁,不知穿了多少年了。不过倒是干净，洗的颜色都发白，不招人恶心。”

武芙蓉有些激动起来,继续追问：“他长什么样？”

汪有为仔细一回想,一五一十说完了长相。

武芙蓉听完，神情倏然凝住，愣了足有半晌,突然间站起来便往门外冲,连句交待都没有。

汪有为傻了，包括冯究在内的诸多近臣也傻了。

他们就看着皇后跑出了御书房，直到人都快看不见了，才想起来拔腿去追,口中高呼：“娘娘您慢着点！当心身子！”

武芙蓉根本听不到身后声音，两耳呼呼唯有风声，连视线都在激动之下变得不甚真切。

她的步伐飞快，一反素日脚步笨重,根本不像即将临盆的妇人，倒像只重获自由的鸟儿。

她就这么一路跑，宫人一路在后面追，从御书房一路追到朱雀门。

朱雀门下，金吾卫见皇后驾到，齐刷刷跪了一片，齐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今日的天气有些发阴，天空乌云密布，似乎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可落在武芙蓉眼里，便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她扶着腰，吁吁喘着粗气，看着那抹身着道袍屹立在宫门外的身影，竟是忽然咧嘴笑起来，笑完眼中直直滑出两行泪，张口说道：“道长，好久不见。”

道人未改当年模样，大概修道之人都比较深谙不老之术，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无非是唇上蓄了长须，提醒着武芙蓉，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道人对她点了下头，眼中唇上俱带了善意的笑，温声道：“时候到了，能家去了。”

武芙蓉的笑容越发灿烂，眼里的泪也越流越多，捂着嘴一直在点头，似乎不想让自己发出哭声，生怕声音一大，就把这梦寐以求的场面震碎了。

金吾卫见状不敢再拦，道人缓步走到武芙蓉身前，看着她的肚子，沉默片刻，道：“既然尚未分娩，您这一胎，可——”

话音未落，武芙蓉转脸便喊：“来人！”

汪有为好不容易追上，气未喘匀便忙着回答：“奴……奴婢在……”

武芙蓉毫不迟疑，张嘴便道：“到太医院让御医给我熬一碗催生汤，动作越快越好！”

汪有为一怔，目光落到她肚子上，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噗通便是一跪，哭道：“您这是想干什么，使不得啊娘娘！俗话说瓜熟蒂落，是什么时候就该是什么时候，咱们急不得啊！”

武芙蓉暴躁起来：“我现在听不得这些，我只需要一碗催生汤，让你干什么便干什么，休要废话，快去！”

汪有为急得自扇巴掌，就是迈不动那个腿，直到将视线落到那道人身上，才气焰一起起身骂道：“定是你这妖道妖言惑众！不知道跟我们娘娘说了什么疯话鬼话，才会让娘娘忽然间有如此行为，你这妖道！快快滚远点！少在这蛊惑人心，否则当心你的小命！”

道人也一时失语。

其实他刚刚是想说：“既然尚未分娩，您这一胎，可以随着一起带回去。”

只是没想到，她可以那么果决的选择不要。

利刃出鞘的声音太过清冽，武芙蓉就近拔出了一名金吾卫身上的刀，刀尖指着汪有为，冷冷道：“先当心你的小命吧，现在就按照我所说的，去让御医给我熬一碗催生汤，否则你可以猜测猜测，我会不会将刀砍向你的脖子。”

这举动一出，随着跑来的冯究都愣了。

他们所有人都对眼前这名女子异常陌生，无论关系深浅，在这刻，好像都是第一次认识她。

汪有为害怕极了，脸都被吓得煞白，只好不停点头：“好好好，奴婢这就去办！奴婢这就去办！”

武芙蓉这才收了刀。

冯究上前两步，本想问她要不要将此事跟陛下说一声，结果被她飞来一记眼神所震慑，立刻哑口无言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时候的武芙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回到太极宫歇了没多久，催生汤便已呈上，武芙蓉想也未想便端起碗喝了个干净，一口没剩下，喝完召来诸多宫人，对他们道：“今日无论发生什么，谁也不准去向陛下禀告，否则等你们见完陛下，我就送你们去见阎王爷。”

宫人们自然噤若寒蝉，无人敢违背。

半个时辰过去，女医官被秘密接入宫，准备接生事宜。

又过去半个时辰，外面忽然狂风大作，天色彻底阴暗，乌云间隐有电光在闪。

催生汤总算起了作用，武芙蓉终于感觉到骨缝有开的迹象，但可能是人为催化的原因，这疼痛比她预想中还要强烈十倍不止，才只是刚开始，她就已经开始疼到需要咬牙支撑，额头沁满冷汗。

女医官也不解她为何如此，见她这般煎熬，既是不忍又是无奈道：“您说您这是何苦呢，您这时候强行将他生出来，对他对您都没有好处，时候都还没到啊。”

武芙蓉虽是大喘粗气，面上却是半点后悔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果决道：“不，时候到了，就是这个时候……”

慢慢的，痛意越来越强烈，她也从隐忍不发，变得逐渐痛呼出声，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流露丁点懊悔，反而不断询问：“开多少了？”

女医官一看，更加忧心忡忡：“离用力还远着，娘娘别说话保存好力气，否则现在用完了到时候就使不出劲了。”

武芙蓉不停倒嘶着凉气，心想我当然也想保存力气，但真疼起来哪里能控制得住。

这疼痛完全出乎她意料了，似乎比生上一个的时候还要严重的多。

……

夜里子时三刻，大雨倾盆。

裴钰被轰雷声惊醒，醒后下意识便唤“蓉儿”，却被近侍告知皇后已早早歇下。

裴钰想到她即将临盆，身体自然疲乏，不由开始心疼，心中滋味十分难受。

这时恰逢药效发作，他浑身抽搐不已，全身的筋骨都在撕扯发疼，四肢更是无力，连抬手伸腿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不停大喘着气，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

可就在如此煎熬的时分，他的耳畔居然听到了女子的哀嚎声。

声音隐在雨点下，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裴钰之所以能对这声音如此敏感，也是因为声音过于像武芙蓉的。

他直接慌了神，张嘴便问近侍：“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嚎声？朕听见了，而且觉得那声音很像皇后的。”

近侍们不约而同摇头：“奴婢们除了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皇后娘娘早就歇下了，怎可能发出陛下口中所说的动静呢。”

裴钰听完，一时也没怀疑，只觉得或许是自己被药效折磨到出现幻听了，过往又不是没有过。

他闭上了眼睛，听着雨声，试图将注意移走，好熬过去这一漫漫长夜。

等熬到天亮，他的手脚能动了，他就去见他的蓉儿，只有见到她，他的心才能安宁下来。

可就在裴钰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候，雨声下又出现一声哀嚎。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手脚并用着想要爬下床，同时高声呼唤：“来人！来人！”

近侍们提心吊胆，问他想要如何。

裴钰心神激动：“朕这回不会听错的，就是皇后的声音！皇后她怎么了！快快扶朕起来，朕要去见皇后！”

近侍哭道：“可皇后娘娘她确实歇下了啊，外面还下着雨，您这时候过去，若被雨点淋了龙体，奴婢们如何担当得起。”

裴钰瞬间龙颜大怒，厉声一吼：“放肆！”

近侍齐齐跪了一地，个个瑟瑟发抖。

裴钰喝道：“以为朕是傻子吗！朕会连自己妻子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快些扶朕过去，否则朕马上赐你们杖杀！”

这下近侍们是真被吓到了，为首的那个不停叩首，哭道：“陛下明鉴，实在不是奴婢们不愿扶您过去，是奴婢们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今晚要是过去了，奴婢们的小命一条也难保，奴婢求您，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裴钰一听这话，更加目眦欲裂，着急之下手脚一慌，人直接跌下了床榻。

内侍前来扶他，被他抓住衣领咬牙质问：“跟朕说实话，皇后她到底怎么了？这哀嚎声是怎么来的，说给朕，说啊！”

此时天上又是一声惊雷落下，搅碎人间多少美梦。

近侍被圣上这幅模样吓坏了，万般惊恐下总算说了实情。

裴钰听完两眼大睁，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也只是怔了很短暂的工夫，他就用尽所有力气抬起一只手，口吻冷静而颤栗道：“扶朕起来，皇后在为朕受分娩之苦，她很痛，朕要去看她。”

顺便问上她武芙蓉一句，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